隆王的战地摩托减速下来,厚重的车轮在腐壤上压出一道辙痕。
“怎么了?”隆王微笑着看她,但他眉头紧锁。一身戎装下,更显得毛骨悚然。
“没什么。”顾灵溪努力掩饰窘状,汗水在她额间滴落。
一棵四十米高的金钱松上,宽塔形树冠沙沙摇动。王爷机警望去,竟见一个齐膝高的松鼠从顶端坠落而下,它庞大的身躯压断暗灰色老枝,最后径直落在底下的烂叶子堆里。
两人翻身下车,围上前去。松鼠的颈部皮肉绽开,有条明显的血痕,看上去像是被某种锐利的东西戳伤。
“是鸟喙咬的。”顾灵溪曾在夏坊外的东棱山捉些野兔野鸟当食物,她对这些伤口再熟悉不过了。
“鹰。”隆王若有所思,“看来那只鹰还在这……顾按监史,我把这松鼠拖回去,你去附近看看。小心点,说不定那只鹰还在附近。”
顾灵溪只好看着李白玚费力地拖着巨型松鼠,一步步往后拉去。她绕过松树,走到三人环臂也抱不住的树干后面。
就算真的有鹰,它也多半在树顶待着呢,有什么可小心的!她暗笑,这王爷根本不懂猎物的习性。
天光渗过金钱松蓬勃的暗绿针叶所落下来,依稀照出一条小径。腐质物中,几个三角形印记刻在其中,三角顶端有尖锐的凹陷圆点。顾灵溪竟真的从枯叶中辨别出巨鹰爪子的印记。
鹰在地上走?这比松鼠从天上掉下来还奇怪!
顺着爪印,少女拨开脸上的乱发和如刺般的针叶,又走了一小段。在一块爬满绿苔的半人高灰石旁,爪印消失了。
顾灵溪捏紧了手上的箭矢。她不会射箭,只好握住箭头之下,顶多当矛刺出去。
呲呲。
顾灵溪听到尖锐的摩擦声,这声音和森林的静谧如刺格格不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呲呲呲。
她捏紧了箭身,慌忙扫过那些鬼影憧憧的高大树木,每个针叶后,仿佛都隐藏了双眼睛。
“过来,来这。”
她隐隐听到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但她心跳只是跳的更快了。
“来呀,来呀。”这混沌不堪的声音还在持续。
顾灵溪强忍住恐惧,朝声音走去。她蹑手蹑脚踩过枯枝,声音似乎在灰石的后面。
于是她悄悄侧靠在冰冷湿腻的石壁上,缓慢挪动身子,想一探后面究竟是何等妖物。
一丝冰凉突然浸在肩上。
顾灵溪猛然抬头,正对上一只边缘是血的尖利鹰嘴。
它张得大大的,猩红的尖舌头在两片尖喙中如同恶毒的游蛇。
“别叫,别叫!”巨鹰首先发话。
“你……你什么东西?还能说话。”顾灵溪小麦色的脸如今冰雪般苍白,但她仍尽力保持着冷静。
“救救我,救救我。”鹰嘴里的声音咕哝不清,他夕阳色的铬黄眼睛里滚动着泪珠。
顾灵溪慢下后退的动作,不管是人是鬼,她一定要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什么东西?”顾灵溪问。
“我是……呜呜……人”鹰说每个字都痛苦极了,像有个巨物卡在他脖子里。“我犯了偷盗王公罪,前阵子……唔,我母亲实在太想看太阳了,但我没钱办浮空平台的……呜,高层许可证。我偷偷带着母亲来了王爷家。”他的尖喙和鹰眼一同闭合着。
他得闭上眼睛,才能发出声音。怪鹰一边说,一边流泪。
“然后你们就被抓住了,变成这副样子?”顾灵溪从没听过大唐有这样的生物科技,她先是惊奇,又立马感到一阵后怕。
巨鹰痛哭起来,“呜……我们只是想……晒一晒太阳,那是我母亲……死前最后的愿望了。”
顾灵溪心软了,她又立马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着一只鹰起了恻隐之心,她根本无从查证这是真是假。
“你母亲呢?”
“我母亲……呜……她实在接受不了,让我帮她结束折磨……她就是刚才那只松鼠……呜……”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在石头上,他尝试用翅膀掩面哭泣,却无法弯折双翅。
“喂——你找到了吗?”远处,隆王的声音在层林中回荡。
“我快了——等等我。”顾灵溪朝李白玚的方向喊道。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顾灵溪盯着巨鹰。
“请……呜,带我逃出去,再过几天……我也会慢慢说不了话了。我不想死在这个恐怖的地方,我会自己飞到真正的太阳底下,然后死在那里。”鹰还以哀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