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声轱辘,当马车的影子逐渐消失在小道尽头的时候,凌弘飞终于忍不住跨出去一步,叫了一声,“凌阳——”
声音低沉曲折,含着太多想说而未说的东西,也许他想说“对不起”,也许他想说“谢谢你”,但最终凌弘飞只是喊出了那一个名字。
隐隐烟尘中,沈君常回过头来,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脸上是熟悉的多年未变的笑容,灿如春阳,像一整个天空的阳光都融在他的眼眸里……
马车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
沈君常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凌弘飞久久的站在原地沉默着,廉月静静的陪着他,低低的道:“弘飞,我们回去吧。”
凌弘飞慢慢的转头看她一眼,事到如今也许只有她还叫“弘飞”,那些旧日的战友包括他的大哥他的妻子,他们都只会唤他“皇上”了。
凌弘飞忽然牵起了廉月的手,她的手不似其他女子的柔嫩,掌心有茧指尖粗糙,跟自己的意义,都是握惯了武器经过了风霜的手。
“廉月,对不起……”凌弘飞执着她的手,突然道出这么一句,奇异的是廉月竟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反握住他的手,廉月浅浅微笑,第一次露出水般的柔软,“我会一直陪着你。”她只是一个出生卑微的女人,还从过军懂得武功,如今还在朝为官,这一切都注定了她这辈子不会是他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这一生也许都只能这样子的相守——君臣、兄弟、朋友,却不是夫妻。
凌弘飞神情震动,眸里有流光闪烁,“谢谢你……”也许他没有能跟凌阳说的话都对她说了,这个用一生的青春和时间去爱他陪伴他的女子,不是那些娇弱的花朵,而是一株坚强柔韧的剑兰,带着她的骄傲和刚强生长着开放着。
这样的女子,不会愿意变成一朵攀附他人的菟丝花,他也不愿拔去她的尖刺而让她成为无害的茉莉,比起嫔妃那些虚名,廉月更想要自由的翱翔。
两个人携着手慢慢的往那巍峨皇宫走去,那里金芒闪烁,在略显萧瑟的冬天里依然散发着君临天下的庄重和傲然——那里就是他们往后一生要度过的地方,看似冰冷,却并不孤单,因为手里始终有另一个人的温暖。
皇宫,长春苑。
姬容尘随意躺倒在一片花丛里,宽大迤逦的红衣蜿蜒在柔软的花瓣之上,沾染了满身芬芳,就像那一天,宁安岚看见他的时候一样,带着泯灭红尘的风流恣意。
只是那个与他有着同样眼神的女子已经不在了,姬容尘看着遥远的天空,带着笑叹出一口气,忽然便有了寂寞的味道。
“公子,你在想宁姑娘吗?”向来神出鬼没的穆石盘腿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听见他的叹息,轻轻的问出一句。
姬容尘没有否认,只是弯了弯眸,“嗯,是啊。”
穆石回想着宁安岚淡然沉静的脸,想不明白有什么能让他家公子心心念念,“公子为何喜欢宁姑娘?”宁安岚长的虽不差,但比她美的姑娘有很多,比如那个胡丞相的女儿胡妍媚,虽然已经因为胡丞相的原因而被休出了宫,但的确长的艳冠群芳。
姬容尘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石头还没开窍他从没识过情滋味,他也不懂得什么是爱人什么是思念。
“石头你知道找一个知己有多难吗?”姬容尘伸出双手划了一个圆圈,“即使我们认识天底下那么多人,但这其中只有极少的一两个能成为我们的知己。”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是因为有人懂得你的心你的苦你的寂寞,所以你愿意为这份相知而付出生命。
穆石似懂非懂的皱皱眉头,“公子的意思是说,宁姑娘是你的知己?”所以那天撇开自己的保护,独自一人跟着宁安岚去了涵墟关?
姬容尘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在阳光下闭上了眼,她的确懂他,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只不过她已经是另一个男人的知己,所以不愿再为别的男人而付出她的温柔和相知。
穆石见他闭上眼睛以为他不愿再谈宁安岚,于是便也转了话题,“公子,我们终于可以起程回月鸾了呢!”往日平淡的语调里也多了思乡的激动。
月鸾,那个有着温柔姑娘和悲壮英雄的故乡,他们终于要归来了。
姬容尘坐起身,遥望着月鸾的方向,仿佛已经穿过层层宫殿,看到了那熟悉的故土。
从今以后,他回月鸾做他的二皇子,她在日弘做另一个男人的妻子,千山万水,唯有天涯相望。<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