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心下早软,但被她这句话给呛得,半日方挤出一句话:“瑶儿久居深海,可听过凡间一句话?”
她眨巴眨巴通红的眼圈,好奇道:“什么话?”
“凡间所说,强扭的瓜不甜。姻缘一事,除了天注定,总还要男女相悦,你情我愿我的好。”此话也是听闻娘亲与爹爹的姻缘,我常思常想,方明白的道理。
想娘亲贵为鸟族公主,若非深爱爹爹,宁死不悔,怎会舍却敌对立场,反出家门,嫁入修罗城?
碧瑶低头想上一回,再抬头时,目中已溢满感激之色:“瑶儿明白了。姐姐说出这番话来,也是为了瑶儿好,盼望瑶儿将来能过得幸福。”
我摸摸她的脸蛋,心中柔软,笑微微点了点头。
她与我两百年未见,此刻旧怨消去,复述别情,二人心下皆是欢畅,不免多花了些时间。等太子殿下遣了宫娥寻来,我与她已闲话了一个多时辰,不曾发觉时间飞逝。
我们相携回殿,但见雀罗殿内大摆膳席,因着席间以太子殿下为尊,人人见他亲和礼仁,席间倒活跃不少。
他左下首陪坐着同娑殿下,右下首陪坐着丹朱。其下龙子在同娑殿下之后列席,公主在丹朱其后列席,宫娥水袖云飞,已是宴开舞榭。
碧瑶年岁本小,在一众龙女排行中也属最小,她便在最下首坐了,我央宫娥也替我将案几布置在她下首,也好与她就近说话。
雀罗殿的宫娥笑嘻嘻在我耳边道:“掌吏也不去坐到太子殿下身边去,那位子可是太子殿下与你亲留的。”
我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假意恼道:“你们倒是盼着太子妃娘娘的眼刀子大半被我接了去,你们好过安乐日子?”
这宫娥容貌秀丽,乃是雀罗殿中拨尖的。自丹朱来的这些日子,也不知被丹朱盯了多少次了。到得最后,但凡丹朱前来,她必定遣了殿中容貌普通的宫娥前去服侍,自己只躲在茶房膳房之内躲避。
她笑嘻嘻去布置案几,我四下里打量,果真在太子殿下斜后半臂之处设有一案,但她若说留给我的,我倒全然不信。设置在那里,还不是想留个人前去服侍他,替他斟酒夹菜罢了。
不多时,等布置妥当,我在碧瑶下首坐定,感觉一道目光远远而来,偷偷瞧回去,正是岳珂,瞧着我的目光大有深意,但脱去了言笑晏晏之态,变得意外的沉默。面上皆是冷凝之气,对上他有些寒意的目光,我背上蓦然一凉,勉强扯出个笑意来给他,他也不笑。我心中暗呼糟糕:不是昨晚打得厉害了些,就是他这健忘之症又犯了。
席间两个时辰,我想了几次,只想着中途离席。向碧瑶打了个商量,趁着又一拨宫娥起舞,偷偷从侧殿落荒而逃。
岳珂虽不曾对我真正行过凶,但我也从不曾见过他有昨夜的骇人之色。本仙今日,心里实在没底。
信芳院内,今日空无一人。许是前殿忙碌,洒扫嬷嬷们也被另外委派了差使,我回去之时,院内寂寂。坐在藤萝架下叹了口气,随手变出盏热气腾腾的茶来,啜了一口,还未咽下去,身后已有人道:“青儿今日兴致倒好!”
手中大半盏茶悉数洒在了腿上,我扔了茶盏提着裙子跳了起来,只觉腿上已经被烫得起了炮一般。太子殿下送的这条裙子好看是好看,却不如离光送的那条鲛绡纱的裙子好用。若是那条裙子,这会定然半滴会也渗不下去。
身后那人跳上前来,掀起裙子,露出半截小腿来,又慌忙放了下去。但我腿腕上红线近日愈发显眼,也不知是不是他来到天界之故,一眼望去,肤色细白,红线赤艳,极是引目。
我一把推开了他,恨道:“堂堂东海龙三太子,倒喜欢跟在别人背后鬼鬼祟祟,烫了小仙殿下就满意了?”本来本仙心中还有一二分心虚,昨晚将他劈晕了过去。但现在被他惊得烫伤,倒窝了一肚子火,将那惧意给驱得无影无踪。
他又上前一把掀起了我的裙子,指着我脚脖子上的红线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没好气道:“自然是姻缘线了。”想到这线另一头就拴在面前这人腿上,心里那个愁啊,一时半会都难以开解。
禁不住埋怨朱雀神君:早不忙公务晚不忙公务,偏要在本仙用得上他的时候忙公务,可不是穷忙乎嘛?不怪几万年来还是光棍一条。
岳珂面上一滞,将裙子放了下来,问道:“这姻缘线只管凡人姻缘,怎的你这脚上也有?”
我欲撒个小谎令他不再追究,想了想道:“自然是我娘亲求了月老亲自给小仙拴上的,三殿下可是不信?”
他毫不迟疑点点头,道:“你娘亲从不做这种无聊事。”
恨得我几乎咬断自己的舌头,差点忘记了这人的魂魄倒与娘亲有一段渊源。绞尽脑汁,又想起来一事可搪塞,但求他目下不再追问红线之事,过得些日子,我求了朱雀神君替我将这红线斩断,再无烦恼。
于是道:“昨晚青鸾出手重了些,还望三殿下莫记仇!青鸾在此向三殿下赔礼了。只是三殿下昨晚可是中了鲛族幻术?确是有些骇人。”
我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他面上立时如六月飞霜,寒气迫人。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逃窜,他却石破天惊,说出一句话来:“昨夜那声音,是我母妃的声音。”<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