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娑殿下吃惊道:“哥哥,难道这丫头的病是你吓出来的?”
我只听到低低的笑声,这一切渐渐远去,心里仅有的一丝清明不屑暗道:早闻当今天帝在做太子之时风流异常,这一脉传承,上梁不正,难道还指望着下梁不歪?不过是一段心血来潮的戏弄,岂能将我吓出病来?
长日迟沉。
过得两日,我渐渐好了起来,听院里的洒扫嬷嬷们说,太子殿下这两日极忙,整日陪着未来的太子妃娘娘四处游玩,几乎将九重天游了个遍。九重天上这一干仙子仙娥又逮着空子就往太子妃娘娘暂居的殿内跑,只将那里挤了个水泄不通,人头鼎涌,几乎没将太子妃娘娘累出病来,今日正好闭门谢客。
我心中暗笑朱雀神君所言果然不差,若非现在姨母与丹朱表姐在此,我正想一力避开,定然去雀罗殿偷偷寻两坛好酒给他饮。
这般心情愉快的想着,整衣束发出了房门,拖起墙角的扫把老老实实去洒扫。
门外立着的两位嬷嬷这两日奉命照顾我,已与我厮混的极熟,见我又拖着扫把,慌忙过来夺:“姑娘身子不好,也应当歇两日,这才能起身,拿着扫把作什么?”
我拖着扫把不放,笑道:“嬷嬷说哪里话?小仙不过是个洒扫仙娥,做这些活是应当应份,怎么嬷嬷反倒一惊一咋的?耽误了两天功夫,也不知是哪位姐姐帮我在洒扫,青鸾这就要赶去当差了。”
她二位眼见劝解不效,也只得由我去了。
我瞧着头顶日头煌煌,这时候去打扫前殿,显然不智,只得往后殿而去。华清宫虽不如天帝的后花园壮美,可也算得上独树一帜,繁花吐蕊,毓树芬芳,两日乏人打扫,已是落花满径。
我正扫得一头热汗,恰到了往日自己休眠的那棵树下,只听叭叭几声,甚是有节奏,地下却落了许多松子壳,这园中一向只有鸟雀与我作伴,何曾出现过食松果的小兽?我拄着扫把抬头,但见同娑殿下正斜倚在树干之上,眼神晶亮,玉琢一般的面上,全是恶意的笑容,地下已是厚厚落了一层松子壳。
我这几日心神惫懒,只想将份内之事作完,又怕一时唬他不住,矮身施了个极为规范的宫礼,谦声道:“小仙青鸾拜见二殿下。二殿下雅兴高涵,青鸾无知,扫了二殿下的游兴,还请二殿下责罚!”
他往日最烦这些礼数,习惯性的挥挥手,道:“退下退下!”
我拖着扫把一溜小跑,已听得身后急道:“回来回来。”
若能回来才怪。
只当作清风过耳,我一气往前跑,身后脚步之声沓沓,这没脸没皮的皇子居然追了上来。眼前花丛浓密,我一头扎进去,入眼之处乃是一件流光四溢的五彩羽衣,与之袖口紧密叠在一起的乃是件玉色锦衫,我心中大悔,与其撞见这两人还不如落在同娑殿下的手中,他也不能将我怎么样,至多是责骂几句了事。
正在愣神之际,身后重重撞上来一人,我一时前趋,直直跌进了凌昌太子的怀里,旁边身着五彩羽衣之人正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鸟族的公主丹朱。
四百多年未见,今日这番见面委实奇怪了些,我拖着扫把也就算了,但一头扎进她未来的夫婿怀中——这番景像落在她眼中,定然够我受的。
偏偏同娑殿下这起事的头正咋咋呼呼喊道:“小呆鸟,你往哪里跑?终于给我抓住了吧?”一把将我从太子殿下的怀中揪了出来,这才瞧清了眼前之人,面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但又不能责怨自己,却揪着我的领子骂道:“要你别跑别跑,偏不听。瞧瞧,撞破了哥哥的好事吧?”
我被他拖着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番话,倒像太子殿下与丹朱在这里偷情一般。
丹朱向来目无下尘,这会已经玉容含怒,将我上下瞧了两眼,讽刺道:“我当是谁呢?”
同娑听得我笑,骂道:“小呆鸟,还不认错?”揪着我衣领的那手已然松了开来。
我整衣敛容,深深施下礼去:“华清宫洒扫宫娥青鸾拜见公主殿下。”
她啧啧叹息了两声,也不教我起来,讽刺道:“从小儿我便说,将来你不过是个洒扫丫头。但你偏不肯安份,在丹穴山做洒扫丫头,粗俗不知礼数也就罢了,偏偏要来这九重天上做个洒扫丫头。这洒扫丫头到了哪里不是洒扫?若教娘亲瞧见了,也不知会不会气出病来。”
她不提姨母便罢,一提姨母我便心中愧疚。四百年不见,我早已不是过去那寸步不让之人,拳头与辩解争论并不曾为我带来什么好处,且九重天上也不是丹穴山由得我撒野。
太子殿下便在身边,我倒也不急着起身,只稳稳半蹲,淡淡道:“青鸾久不见姨母,但如今在太子殿下宫内轮值,一时并无闲暇,走脱不开,还请公主代为问候姨母一声。”
同娑殿下在我身后道:“你这丫头,平日皮得像个猴儿,也有这般规矩的时候,也太能唬人了。嫂嫂别被这丫头骗了。走了走了,让太子哥哥与嫂嫂在此谈心,我们别处玩去吧。”说着上前来拖着我的手,要将我拖出花荫去。
我执意不肯移动半分,打定了主意要瞧瞧丹朱在太子殿下心里的轻重。
他若对丹朱无情便罢了,若对丹朱情深不悔,在他二位成亲之前我若不能离开此地,大概是连怎么丧命的都不知道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