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压,夜幕垂沉,星月无痕,野兽凄鸣。89文学网
我回来已两个时辰,将茅屋内外翻遍,却不见白虎身影。这白虎竟似平空消失一般,不见了踪影,着实令小仙我忧心忡忡。
苦等许久,总不见它回转,我不由担心它遭了灾祸,顿时坐立难安,万般思虑之下,只得拢起一盏莹灯,向着结界外而去。身子还未沾上结界,身后一股大力将我拉了回来。我瞧着左臂上这铁钳似的大手,颇有几分气急败坏:“你这般拉着我作甚?再不出去寻寻,白虎怕是要被猰王吞下肚去,尸骨无存了。”
岳珂的口气也有几分不好:“青鸾,你抬头瞧瞧,不过两个时辰,天色便暗成这般,定然是猰王用魔力将整个女床山遮蔽,你这般莽莽撞撞冲将出去,怕是要吃大亏。”莹灯在他面上投下大片暗泽,使他瞧来面如玄铁,只唇角高高抿起,显是耐心尽失。
我虽极是感激他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下,但却不能坐等白虎丧命。当下挣了几挣,只感觉腕上这爪子将本仙抓得死紧,不由气急交加,声音也高了几分:“三殿下,你若再这般抓着小仙,连累得白虎没了性命,我定然饶你不得!”
他语声颇多几分苦涩:“不过是一头普通白虎,难道你的性命还比不上它的重要?现下你若要出去,就与我商议好了,一路杀将出去,前往东海暂避风头。”
我心中不由添了几分凄然,猰貐在此也不知潜伏了几万年,历代土地怕是皆已惨遭屠戳,连丹朱也说是姨母替我几番求情,天帝才下了这道旨意。我的仙法修为有几层,姨母不是不知,我却还是迫不得已来到了此地。说到底不过就是她亦盼着我自生自灭。我从前虽然也赌一口气,但性命攸关,并不是大脑坏了,全无安危之识。
既知自己绝难逃出生天,对岳珂便起了些愧意,说到底还是带累了他。我轻笑,带了几分自嘲之意:“我自被贬,便负有土地之责,再不是从前自由之身。就算今日被猰王打得魂飞魄散,也是上天注定。倒是你,趁着猰王尚未攻来,且逃命去吧。”
结界之外虽伸手不见五指,但也听得到群兽惊慌奔跑,更有临终凄凉嗥嗥,显然有什么恐怖之事威胁着它们的性命。
岳珂急促的呼了几口气,显是极为气恼:“我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么?”
我心中既想得通透,便将手中莹灯扔下地去,后退几步坐回了石凳,惆然道:“如今其实不找也罢。左右我已无生还可能,既使白虎已被猰貐吞下肚去,那也是命中注定,我自然不用等待离光前来有个交待,怕是那时候他寻我也是无处可寻了。”
岳珂頓了一顿,似欲言又止:“其实,白虎……”
轰然一声,眼前掉下大片大片的结界碎片,便如漫天花雨一般,黑暗转瞬将我二人湮没。我尽力张开双目,眼前是大片无疆的漆黑,使人要疑心是不是该刹那已目盲,所以不能视物。
腰上一紧,已被牢牢圈在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鼻息边隐有石琼花的香味,那个人低低道:“青儿,我便是那头白老虎。”
我心中一震,尚未想明白其中缘由,已感觉到腿边伸过来一个温热的带着腥味的巨盆大口,死死咬住了我的腿,疼痛随后而至,我惨叫一声,身子已腾空,但腿尚在那巨口之内,一时之间倒难以拨出。
我听见岳珂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青儿,你怎么啦?哪里痛?”一臂搂着我,一手已四下在我身上到处摸索。疼痛慌乱羞窘立时袭来,我咬了咬唇,感觉到自己腿上那巨盆大口使劲试探着用力咬,似乎下刻,我便能听到自己腿骨在这巨口之中清脆断裂之声,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连声音也不觉带了丝哭腔:“腿,右腿,有什么东西咬住了我的右腿……”
他四处乱摸的手停了下来,似弯下腰去,只听得重物轰然落地的声音,我们不过离地约有三尺,我的腿终于被抢救了回来。
夜色如漆,他揽了我的腰驾起云头冲了上去,却还是一片无际的黑暗。我腿上血流如注,身上渐渐泛着冷,感觉紧搂着我的那人伸出手去,在我的伤处摸来摸去,我本已疼极,这会更是难忍,凄惨呼痛,感觉那伤处被以指按压,似止了血一般,再感觉不到热量流失的那种无力之感。
他正弯下腰去替我包扎伤处,头顶有疾速风声掠过,似大鸟兜头扑下一般,我强忍着痛,挥出五彩青翎,只听得一声惨呼,似鸟非鸟,似兽非兽,青翎带着淡淡血迹回到了我手中。
我心中无比庆幸自己尚有能力反击,只因岳珂在俯身替我包扎伤处,这云头尚有几分颠簸,歪歪斜斜向着高空腾起。还未庆幸完毕,已听得天空中扑天盖地的百鸟拍翅之声掠过,头顶似有几十只巨鸟袭来,岳珂警觉的直起身子,一手将我紧揽进了怀中,只听得连连惨呼之声,嘶哑难听,我的脑袋却被他另一只手牢牢按在胸口。
在这样铺天盖地泼黑一般的漆黑世界里,我终于不再是一介孤鸾。
紧搂着我的这个人,他有温柔坚定的心跳之声。
尽管,我知道,那与他回护碧瑶一般,并无过多的绮念,但我,还是忍不住贪恋此时的温暖,有人替我抵挡风雨侵袭,恶礁艰险。
我伸出两臂,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
只感觉到手下这精壮的身体僵了一瞬,想来,他定然想不到我会有如此举动,这与那些从前将头轻倚在他胸口的那些女子,并无什么区别。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不同的。
耳边风声惨戾声纷沓,我静静伏在他的胸膛之上,正在忧心万分之时,垂沉黯黑夜幕被惊雷一劈为二,雷声震耳,电光狂怒,如亮色银蛇在空中翻滚,借着这惊雷,我惊异的低头去开,原来我们踩着云头已高过女床山山顶约一树之遥。底下奔跑无数小兽,更有精妖恶怪逃窜,一片纷杂恐慌。更游窜着无数的蛇虫鼠蚁,远远瞧去,地面竟然如海上波浪,不住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