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是个商号,它的老板姓肖。看了又看小说网
所以杨明来到的这座府邸,就叫作“肖府”。
肖府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张灯结彩、鹊喜鸾飞,因为肖府大小姐要出阁了。
嫁给祖上出过三代阁老的书香名门兰溪傅家的二公子。
金谷园肖家有钱,兰溪傅家有名,这门亲事正是天作之合。
所以,也许有小鬼看不过去了,一定要给人使个促狭。
肖府大小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见了。
她的闺房里,所有丫头都像被雷劈到一样站在那里,面青唇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谷园不缺钱,丫头自然是不少的。
要说多呢,倒也不算特别多。
光点来有头有脸的一等丫头,也不过跪满半屋子而已。
一个个垂头听肖夫人在那里嘶吼:“人呢?人呢?!‘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当差是当死过去了!新娘子不看着吗?这双眼睛是挖了喂狗了,好不好,拿银子白买了你们是填屋子的,叫一个大活人平空失了去,我竟不如把你们填到猪圈里!”
这位夫人骂起人来还真不客气。
杨明静静在花厅呷了一口茶。
水净茶新,雪花瓷的盏儿也讲究,不过欠些火候,没泡出味来,这一盅就算毁了。
他索然放下茶盏:
“肖老爷,还是让小的去问吧。”
肖金谷抹着急汗,叹了口气,进到那题着“倚霞轩”的绣闺里,咕咕哝哝说了两句,肖夫人先是尖着嗓子一声:“他行吗?”而后只听环佩丁当,终于和几个女眷避入了隔间碧纱橱里,让出地方来给杨明问案。
杨明轻轻掸了掸衣襟,踏进绣闺。
向丫头们道:“一起说吧,从最后一个人看见小姐到发现小姐失踪起,你们都在哪儿。——对,一起说。”
丫头们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开莺喉啭燕语,顿时满屋子都是女孩子的声音。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可以把一屋子男人的骨头都嗲酥了;可是一屋子女孩子的声音,可以把一个男人的头都听炸了。
肖金谷两眼圆睁,脸色青白,像突然听到八百只鸭子一起放声歌唱,简直想把两只耳朵和整个脑袋都割下来。
小彤和我贴窗花来着明花姐喜馍馍弄撒了大小姐叫拿金丝累凤阿香捣鬼不定当了谁说我当了二小姐房里还送体已绣巾来要接大小姐差去伙房问轿里能送汤水不送还悄悄的打听绞面匠可老实不胭脂不得用了要紧着换新的秋天几身袄子混放了竟没理出来……
肖金谷的眼睛已经直了。
他哪知道一个女孩子出阁,竟然有这么多麻烦事的,要把一屋子女人和整府下人都忙得鸡飞狗跳。
***谁能听出这团乱麻里是怎么把个大活人整不见的?
杨明慢慢踱到窗前:“好,我知道了。”
“程妈还修红裙络子呢——嘎?”鸭子们瞪圆了眼睛。
世界清静了!
肖金谷跳了起来:“你知道什么了?”
“早晨约卯正前后,小姐上了晨妆、用了早点,各人就忙去了,直到向午厨下送午膳来,才第一次发现房里没人,有人记得大小姐说过要去二小姐处,以为是在那里无疑了,又过约半个时辰,正好针织房捧红裙来请小姐试衣,于是去找,二小姐房里说大小姐不在、今儿就没来过,大家这才发现小姐竟然不见了。是吗?”杨明一口气说完。
肖金谷的表情无限崇拜。
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啊!
“那……那小女是怎么不见的?”他问。
他问的时候,杨明正站在窗前。
目光由右至左,慢慢扫过窗前大鸡翅木书桌上随意摆的端砚湖笔,几本棋谱、庄子、黄帝内经,再过去,一卷玉板宣草草掩着,上临的是颜真卿的《祭侄稿》,旁边还压着把玉骨剪子。
这些似乎都不太重要。直扫到窗边鹅黄绫子帘底,那只乌梨木高脚花架子上,目光才凝住了。
肖金谷问完问题时,杨明恰伸出手,用指尖探了探兰花盆中的兰花泥,从半润的泥土打量到架旁的银缕梅花喷水小壶,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一早,是谁把兰花端出去的?”他问。
丫头们互相看看,“小彤。”
小彤吓得一抖:“是是归我管这盆花,本该午前端进来的,因小姐差我去问绞面匠的事,端回来可不是我。哪位姐姐帮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