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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欲宿见尸行(1 / 2)

 这个镇子,叫方木镇,据说原来只是个乱葬岗子,年久了、又给旁边砂河水淹过几次,碱成了荒地,夜夜飘着磷火,连再勤快的开荒人都不愿意去。看了又看小说网后来砂河改了一次道、又改回来,河流宽敞、平静许多,像个野小子十八变之后成了个端正闺女,南北货商运茶、运马什么的,便经常从这里走,虽说是水路,也难免要有个歇脚中转的地方,只求方便即可,倒拣不了什么地皮,跟官府报个备、树了根方木杆子,就算划出来用了。日子渐渐过去,荒地成了小镇,旁边拓出农田,跟普通小镇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只除了:生意比其他地方做得活泼;夜深时还偶尔会从墙根外、院落里,飘那么一盏两盏磷火。

新年刚过,方木镇上客栈的生意又好起来。勤快的商人们,回家过了年,又要赶早做新的营生。这里最大的客栈叫方木客栈。正月初七一天——元宵还没完呢——就接了三笔生意。

头一笔,是位做布匹生意的老板,穿件油汪汪的绸面褂子,脸皮滋润得跟那绸子似的,住了一间上房、手下三个伙计住了一间下房、货物堆了一间半的栈房,说好住一晚就走;第二笔,是位书生,挺傲气的样子,可跟人一搭话、就特别容易把脸涨红,说是要去苏州拜老师的,也住一晚;第三笔,是江湖卖艺的一家人,当家的老头子总有五十几岁了,脸皮皱得跟桔子皮似的,是个独眼,戴个眼罩,手笼在袖筒里,不怎么说话、背稍微弓着,脚步可挺扎稳,他老伴儿像生了病,埋头老是哆嗦,他们一个大儿子、大儿媳妇、还有个小儿子,紧紧搀着娘,要三间中房。掌柜的看他们带的那么多刀啊棍啊的卖艺东西,明晃晃的怪凶相,就有些不乐意,拖了声音道:“我们不是上房、就是下房,没中房。您们上还是下啊?”这些人一合计,要了一大间上房,也说是住一晚。

方木镇住宿的,都是过路人,泰半黄昏来、住上一晚、第二天上路。这三笔客人也没什么特别的,掌柜没往心里去,照规矩都给他们打发了晚饭,再没什么别的事,叫伙计下了门板、加了栓、放了狗链子,又查一遍存货栈房的锁,就该放心睡觉。到阁楼关窗户的店小二忽然连滚带爬的下来:“掌柜的!鬼!鬼!”

掌柜的一激灵,抬手给他扇了个嘴巴子:“敬过阴阳了!还胡说什么?”

是。方木镇初建时就不在什么好地儿上,所以过年过节、逢初逢半的时候,烧香供祭是极要紧的。一个钟魁,镇恶鬼;一个观音,渡众生。这两位敬完,旁儿大神小鬼再敬一圈,叫敬过阴阳,好比是官老爷和强盗爷都打点过,之后还能再出什么事?那不吓人吗!

小二没说什么,把掌柜的袖子一拉,直接叫他看窗外。

外头,河沿那儿一溜的矮树林,雪化了一半,露出树冠来,但见树冠上有六个人!肩靠着肩、手挨着手,那么紧紧儿的挤在一起,脑袋上各扣个高筒毡帽,额头都粘着黄纸条来,垂下来把脸遮住了,不知上面写没写着符。那树林虽矮,好歹过了人头,而那六人不知有多高,在树冠之上更露出大半个身子,全身没有任何动作,直挺挺、摇晃晃的,从下游往上游移动。

这难道真是鬼?掌柜的连眼珠子都僵住了。

月光如同透明的白砂,河流拐个弯儿,矮树林到了尽头,那六个人移出来了。

先露出来的是两头驴子,怪俊的黑皮白蹄儿小毛驴,旁边又走着一位,弯腰驮背,这怪冷的天,身上穿件青布长衫,腰里系条黑腰带,头上戴顶青布帽,手里还拿着小锣,时不时望后头筛两声。

后头,驴儿拉着个平板车,车上一家伙站着六位好兄弟,就是半个身子高高露在树冠之上的六位了。

掌柜的这才松口气:看样子不是鬼,是往湘西赶尸的。

方木镇近湘地,镇上人多半听说过那边的人若客死他乡,有请老司赶尸回家安葬的习俗,所以见了也不至于太骇怪,至于今晚这个老司为什么不照老规矩脚踏实地的赶、却要弄个驴车来拉,这且不计,总之不是鬼就好。

只是,镇上没有专供这种人住宿的鸡毛店。他若到这里拍门求宿,却是麻烦。所以掌柜的眉心又开始打结。

幸而这老司识趣,就没打算进镇子,笔直往河边棚子走——那是乡上筹善款、拿灰泥砌成,供过路人歇脚的,夏天有人卖茶、冬天有人卖汤饼,平常也有牵脚力在那儿等人雇的。老司把他们一行安顿进去,就完了。掌柜的擦一把汗,头转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把离得最近的伙计敲个毛栗子:“灯还没熄?油不要钱哪?”

——掌柜之所以能做上掌柜,考虑得自然要比别人周到些。

而某些做到老板的人,考虑得也许比掌柜还要周到。

第一间上房的门悠然打开,绸缎般油光水滑的脸探出来:“店家,你们地儿不干净。”音调不疾不徐。

“怎么不干净?”掌柜的困惑。

“有那种东西住到那边,我看见了。我要减房钱。”

“住到那边!关我们店什么事?!”掌柜的急扯白脸回答。

“首先,你家离他最近;其次,你家窗户也最容易看到他,所以你家最危险,但收的却是全镇最贵的房钱,不合理。”绸缎商语气还是不疾不徐,“另外,你跟我争,我脾气坏,说不定嗓门也会变大的,万一把其他人惊动,大家一起搞,我很怕你最后不划算。其实只要熬过今晚,明儿一早喜神就要动身上路嘛,〔注〕大家都看不到他们,那不是最太平?店家你打我折吧,我多跟你买几份干粮。”

掌柜的一咬牙:“九折。”

“八折,我送您本小号的吉祥好礼。”绸缎商笑嘻嘻从怀里掏出个布料边角扎的小元宝,“添福添财。大家添福添财。”——他倒是准备得齐全!

掌柜的只能投降,目送绸缎商回房,暗骂一声:没见过这种人!一边瞄瞄另几间客房,庆幸其他客人没动静。

他不知道,第二间上房里那个书生,正竖着耳朵听外头动静;三间上房里那家卖艺人,也全屏息凝神听着!小儿子的手甚至放在了剑鞘上,正要按开吞口,大儿媳妇看他一眼,摇摇头,他虽然很不服气,也只能先把手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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