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战心惊过来的民夫甲长们一下就炸开了,给被俘的民夫们发钱,这真是闻所未闻啊!
就算是古书上记载的仁义之师也没有这么干的啊,当兵的不杀不抢那就是绝对的王师了,像叶大王这种反倒还发钱的算什么?
天兵?
“诸位乡老,你们都放心,孤王是来找满洲旗人算账的,是来帮着咱们这些汉家儿郎出头的,我知道你们是被逼无奈被强抓做民夫的,所以孤王不怪你们。
这点钱,算是我给大家的一点路费,虽然孤王没法去一一查明,但孤王知道,诸位的先祖,肯定有在当年大明天倾时为国家尽过忠的,就如同昨天戏台上的秀才公一样。
因为要是肯投靠满清的,肯定已经高官做得,后人绝不会被抓为民夫。
拿了这些路费,就早点回家去吧,早点去吧早稻收了,让父母妻儿吃几顿饱饭!”
“大王仁义啊!”
“小民叩谢大王!”
民夫甲长们都算是有点见识的,纷纷下跪叩谢,这一声大王仁义,那绝对不是作假的,不扣人不说,还发路费,还替他们担心家里的早稻没人收,绝对的仁义之主啊!
叶开也颇为受用,只是总有几个人把大王叫成大王,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都起来吧,几枚铜钱而已,算不得多仁义,这世道,唉!我为诸位叹息啊!
祖上卖国求荣的,现在反倒是儿孙高官厚禄,当年誓死报国的,反倒后人连几枚铜板的都珍惜的不得了,孤王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啊!”
说着,说着,叶大王还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声音也变得嘶哑了起来。
“就如同孤王之祖先一样,他在增城县殉国,后人大多被杀,余下的只能抛弃了祖业下南洋做了莠民。
所以孤王从小就立志,一定要为那些死难的忠臣义士讨个公道,没道理屈膝投降的汉奸享尽了富贵,忠臣义士反到没了下场!”
人群后面,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慢慢走了出来,他泪流满面的来到叶开身前跪下,声音如同杜鹃啼血一般。
“大王啊!您怎么不早点出现啊?小人的祖先,就是跟着章文毅公,瞿文忠公誓死抗清的!
他散尽家财为国,可是死后蒙家的长房怕他连累家族,连宗祠都不让他进,大王如今手握十万天兵,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叶开挑了挑眉,他早就知道会有人出来向他哭拜,因为这是宣教司安排好了的。
叶开刚说的那些话,本意就是想要来挑动湖南穷苦人的心中不平,让他们把自己脑补成抗清义士的后人加以笼络。
只是有些意外的是,在宣教司的摸排中,竟然还真找到了这么一个抗清义士的后人,这年轻人的五世祖,就是小有名气的明末抗清义士蒙正发。
蒙正发,湖北崇阳人,他先是跟叔父起义反清,叔父战死后,蒙正发又先后跟随何腾蛟和瞿式耜抗清。
瞿式耜在桂林就义后,蒙正发也随之跳河殉国,但被人救起,后来辗转到湖南衡阳斗山隐居,终生没有出仕清朝。
其记录自己抗清经过的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明末史料。
年轻人口中的瞿文忠公应该就是瞿式耜,而章文毅公,应该是明末何腾蛟的左右手,进士,华亭伯章旷。
这章旷虽然是进士,但颇为知兵,若是早生十几年,如同岭南三忠的张家玉一样,未尝不能成为虞允文那样的儒将。
只是可惜,他在听闻兄长殉国,又觉得复国无望之下,抑郁而终了。
叶开快走几步,将哭拜在他面前的年轻人扶起来,他还没开口说话,刚扶起来的年轻人又跪拜了下去。
“大王,小人家中并无多少牵挂,唯有此不屈之身,愿从大王复兴大明,为忠义张目!”
叶开悄悄的扫了一眼,年轻人话一出,周围的民夫甲长们脸上都布满了惊惶,看来时机还不成熟。
“义士有此心,不愧为忠臣之后,可孤王要是允了你所请,满清朝廷必然要寻你家人的麻烦,不如暂且回乡,等到他日孤王引大兵至,再来为孤王效力!”
说完不等年轻人反对,叶开又看着周围正在等着领钱的民夫甲长们说道:“此话既是对这位义士说的,也是对诸位说的。
孤王知诸位有家小在北,所以绝不会做那等胁迫挟裹之事,诸位大可放心归乡。
可我也请诸位回去之后细细想一想,尔等祖先誓死抗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
一串串的铜钱叮当作响,除了钱以外,每个民夫还带了一大包玉米饼,叶开光为这两万民夫的路费和路上吃食,就自掏腰包了四五千两银子。
但叶开觉得这笔钱该掏,湖南是明末交战的主战场,现今的湖南人中,如同蒙姓年轻人这样的忠良之后一定不少,他不过是花了一点小钱,却可以唤醒一大批人的记忆。
毛详成左边的口袋中装着小两百文大钱,这是明王发给他的路费。
怀里则装着两个五钱的银角子,这是他一个远方五叔的,五叔在逃命的时候,不知道被哪射来的铅弹击中心口,当场就没了气,这一两银子就是明王发给五叔的抚恤。
他们是被狗官兵强拉来打明王的,毛详成做梦也没想到,明王竟然还会对他们这么好,让他们回家,给他们路费,还给路上的吃食。
这天下要是明王做皇帝就好了,一定人人都会安居乐业的,毛详成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三哥,我觉得五叔一定是被狗官兵的鸟枪打死的!”胡思乱想的毛详成喝了一口水后,看着身后的堂三哥毛详生说道。
毛详生正背着五叔的尸身,他们六个人轮流把五叔的尸身背回铜钱湾的老家去,这样就可以多得一钱银子。
虽然要六个人分,但这对于他们这些民夫来说,也不是小钱。
“那肯定的咧,明王是什么人?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帝,是老天下派下来杀狗官的,他的铅弹才不会打我们这些苦哈哈,五叔一定是被狗官兵故意打死的!”
毛祥生喘着粗气,费力的抬起右手擦了擦脸上汗珠,眼中射出了别样的光芒!
“是啊!明王是个好皇帝啊,要是咱们湖南也是他管的,那就好了!”
狭窄的山道上,穿着粗布衣服的民夫们,如同忙忙碌碌的蚂蚁般,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前走,不知道谁突然小声感叹了一句,人群顿时静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