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知道这是什么意思。</p>
那个盐场，他知道。就在城西，储量很大的一处矿盐，当初王家曾经有人打过这个盐场的主意，只是后来毒死了人，就不了了之了。</p>
直到王子安拿出那套食盐提纯的办法。</p>
然后，陛下直接出手拿下了处盐矿，如今已经破土动工，马上就要投入生产了。</p>
“王子安……”</p>
长孙无忌晃了晃手中的这一成股份的契书，口中忍不住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神色有些复杂。</p>
自从这个年轻人横空出世之后，自己对陛下的影响越来越淡薄了。现在，陛下几乎快要形成依赖了，有事没事就喜欢往王子安那边跑，大事小事都喜欢征询王子安的意见。</p>
弄得自己这些宰相，几乎快要成了提线木偶。</p>
让他几乎有一种王子安才是宰相，而自己这些宰相不过是在给王子安打杂的错觉。</p>
征讨漠北，调运粮草，开办医院，创建报纸，科举扩招，征收盐铁商税，自己这些宰相，唯一能做的就是查缺补漏，敲敲边鼓，打打下手，有时候，甚至连下手都打不上，人家就给处理完了……</p>
这到底谁才是宰相啊？</p>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语气复杂地又叹了一口气，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契书。</p>
他懂陛下的意思，这是拉拢，是交易，也是点化。</p>
“一成的股份啊，真是好大的手笔——”</p>
这是让自己站队呢。</p>
想不到自己当初，费尽心思也得不到的东西，今天竟然以这种方式到了手中。</p>
他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把这份契书收了起来。</p>
还能怎么办？</p>
当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p>
关陇世家，不过一群顽固守旧，鼠目寸光的老顽固罢了。自己的妹妹就是当今皇后，自己的外甥就是当今太子，怎么站队，还用考虑吗？</p>
他刚想休息一会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来，旋即招来府上的管事。</p>
“河间郡王那边要召开一次琉璃拍卖会，据说里面有一尊琉璃观音，明日你跟冲儿带人过去一趟，拍下来，正好可以作为皇后娘娘的寿礼……”</p>
管家沉声应命，快步去准备了。</p>
这可是为皇后娘娘准备的寿礼，可不能出了什么岔子。</p>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p>
陛下的示好，自己能这么视而不见吗？</p>
当然不能！</p>
这琉璃观音就很好，既能拿得出手，又能博皇后娘娘欢心，想来一定能让陛下满意！</p>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不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p>
嗯，最近长乐老是往王子安那狗贼家里跑，恐怕不是什么好苗头，趁陛下和娘娘开心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把冲儿和长乐的婚事定下来。</p>
以防万一！</p>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动。</p>
自家儿子今天好像休假啊，上次皇后娘娘还说想冲儿了呢，这机会不就来了吗？</p>
多见见皇后娘娘，尤其是多陪陪长乐那丫头——</p>
不能老是让她有事没事地往王子安那边跑啊。</p>
这要是跑来跑去，跑出事来，这婚事不完犊子了？</p>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转过身来，淡淡地吩咐道。</p>
“大公子今天好像不当值吧？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事安排——”</p>
谁知，他吩咐后不久，就见去喊人的小厮一个人脚步匆匆地回来了。</p>
“回家主，大公子——大公子那边说是去会友了……”</p>
长孙无忌脸色顿时一黑，挥了挥袖子。</p>
“去，把人给我找回来！”</p>
知子莫若父，什么出去会友，肯定是又出去和那些狐朋狗友胡混了。</p>
当下有人应了一声，脚步匆匆地出去了。</p>
啊，大公子好像要倒霉啊——</p>
……</p>
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身酒气，满脸通红的长孙冲被下人找了回来。望着依然有了三分酒意的儿子，长孙无忌险些当场破功，实行家法。</p>
“又去哪里鬼混了——”</p>
瞧着自家父亲那即将爆发的父亲，长孙冲不由打了个激灵，酒意都一下子消散了大半。</p>
“是，几个朋友想要为孩儿庆祝升迁……”</p>
长孙冲赶紧解释道。</p>
长孙无忌不由皱了皱眉头，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孩子大了，总要有些交际应酬，这种庆祝升迁的活动，倒是也不好贸然推脱。</p>
“嗯——你现在刚刚接手雪橇军，还未能彻底掌握，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待在军营里，与将士同吃同宿，好好磨合，一些不必要的应酬，能推就推了吧——”</p>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忽然心中一动，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p>
“今日是和谁一起啊——”</p>
见自家父亲脸色好转，长孙冲顿时偷偷松了一口气，就知道父亲不会怪罪！</p>
“不过是一些关陇贵族的一些子弟罢了，像宇文家的，独孤家的，侯莫陈家的，赵家的，于家的，高家的，萧家的，还有元家的……”</p>
长孙冲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地维持着自己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如果不是微微挺起的小胸脯，如果不是快要翘起来的嘴角，那就差不多完美了。</p>
这小子光顾着得意了，浑然没有发现，自己每报一个家族的名字，自家父亲额头的青筋就忍不住地跳动一次，那节奏快的，快要蹦出来了。</p>
“所以，他们借着给你办烧尾宴，庆祝升迁的由头，纷纷对你示好，准备以后唯你马首是瞻？”</p>
长孙无忌瞥了一眼，依然还在沉浸在众人俯首的氛围中不可自拔的儿子，强忍着爆发的冲动，几乎是咬着牙根问道。</p>
“啊，父亲大人，你真是太厉害了，连这个都知……”</p>
长孙冲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恍然大悟地一拍手。</p>
“我知道了，父亲，您不会是派人盯着我了吧，说过多少次了，孩儿如今已经大了，再也不会胡闹了……”</p>
长孙无忌不由怒极反笑。</p>
这种蠢儿子，现不打，留着过年吗？</p>
于是，书房里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皮肉交响曲。</p>
“啊，父亲大人为什么打我——”</p>
“啊，爹，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p>
“啊——别打了，别打了，爹，我错了，我错了，我改，我该还不行吗……”</p>
“啊，别打脸，别打脸……”</p>
“……”</p>
良久。</p>
鸡毛掸子抽断了，长孙冲才算夺过一劫。</p>
他双手抱头，惨兮兮地蹲在地上，委屈地眼泪都快下来了。</p>
我这也没做错啥呀——</p>
记得上一次，跟程处默李思文等人在长安东郊约架，人头都快打出狗脑子来了，被陛下叫到宫里，特意训斥了一顿，自家父亲都没有发这么大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