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了吗。”栾冗看着宋圭。</p>
宋圭瞪得眼珠子快跳了出来,以他的眼力,自然明白这头恶虎刚死不久。</p>
这莽汉,竟有搏虎之力?</p>
“信了。”宋圭的脸,变戏法似的,换上一副笑脸,拱手道:“栾兄真乃猛士也!”</p>
“不敢当,某只是吃得多,力气大些罢了。”栾冗语气硬邦邦的回答,想来是因为宋圭的质疑,让他感到不爽的缘故。</p>
聂嗣道:“不管怎么说,栾兄乃是我见过的第一位,能搏杀恶虎之人。”</p>
太夸张了,居然真的有人能杀掉老虎,聂嗣被震的不轻。</p>
面对聂嗣,栾冗语气变得缓和,“某不敢言勇。”</p>
宋圭舔了舔嘴唇,问道:“栾兄,那恶虎的皮毛呢?”</p>
话说出口,聂嗣就知道宋圭打得什么主意,不过他也没空想这些,而是轻轻呼唤贾璠,看看能不能将之唤醒。</p>
栾冗道:“虎皮某一直留着。”</p>
“我出一千钱,栾兄能否割爱?”宋圭露出他商贾的本质。</p>
栾冗摇头。</p>
“两千钱。”宋圭加价。</p>
他还是摇头。</p>
“五千钱!”</p>
栾冗拒绝道:“虎皮某不卖。”</p>
“那你要多少,出个价吧。”宋圭财大气粗,“只要虎皮完整,任你开口。”</p>
“多少某都不卖。”栾冗道:“那虎皮,某要送给明公。”</p>
正在呼唤贾璠的聂嗣,听了栾冗的话,不解的看着栾冗。</p>
“为何要送给我?”</p>
“若非明公无私相救,某与母亲,怕是早已身亡。某虽不识圣贤之论,却明白,受人恩惠,当偿还之。或许明公看不上,但这是某的心意。”</p>
这话他倒是没说错,刚来丹水之时,他与母亲饥肠辘辘,若不是丹水书院的一碗稀粥吊着,怕是早早的被司命勾去了魂魄。</p>
对于虎皮什么的,聂嗣只是感到好奇,并没有一定要得到手的占有欲。</p>
“栾兄,这位乃是我的亲善兄弟。眼下,你正缺粮,若是你愿意将之卖给他,我愿从中说项,为你讲个好价钱。如此,栾兄得了金帛,便能换得一些粮食,也好充饥。”聂嗣道。</p>
“若是明公本意,某愿从之。”</p>
这就让聂嗣迟疑了,他劝栾冗卖虎皮,有两个打算。一是看自家小老表确实想要,二也是想给栾冗换些粮食。</p>
他的本意,可不是这个啊。</p>
就在聂嗣左右为难的时候,贾璠‘呜咽’一声,悠悠的醒了过来。待他视线逐渐清晰之时,便看清了身边的男子乃是自己的同席,聂嗣。</p>
“伯继......”</p>
这一声,打断了聂嗣的思绪,他连忙看向贾璠。</p>
“你没事吧。”</p>
贾璠稍微动了动,断臂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咬着牙吸了口冷气。</p>
“你最好不要乱动,某不是大医,只能用黄泥为你止血。”栾冗沉声道。</p>
贾璠颔首,看着聂嗣,虚弱道:“本想去见夫子,但是见到伯继,也足够了。”</p>
“需要我为你通知贾氏,让他们派人接你回去吗?”聂嗣看了一眼断臂处的黄泥,不由得感慨贾璠真是命大,这都能吊着一口气不死。</p>
“千万不要!”贾璠神情激动,伤口处传来的痛楚,让他脸颊扭曲。</p>
聂嗣疑惑的看着他。</p>
贾璠惨笑两声,旋即道:“伯继,我怀中有一份帛书,上面记载之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将之交给夫子。”</p>
“好,我知道了,可是你身受重伤,若是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危。”聂嗣道。</p>
贾璠摇了摇头,神情变得坦然。</p>
“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早在几年前,我就该死了。拖到如今,不过是咽不下一口气。如今......如今,我亦不甘,不能手刃那贱妇,我不甘心呐!”</p>
说到最后,贾璠脸颊变得潮红,他紧剩的一条手臂抓着聂嗣,目眦欲裂,“伯继,我恨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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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苍天,何其不公。这世道,何其浑浊。肉食者欢,庶民者卑,无序无常,无欢无乐。守序者苦,鼠辈猖狂!”</p>
仿佛是穷尽毕生的力气,贾璠喊得让人心颤。</p>
瞳孔中的生机逐渐涣散,失去焦距,抓着聂嗣衣袖的手渐渐松开,贾璠直挺挺的倒了下去。</p>
聂嗣缓缓伸手,探他鼻息。</p>
“他...死了。”</p>
直到这一刻,聂嗣仍旧不明白贾璠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能感受到贾璠心中的不甘心,怨恨,甚至疯狂。</p>
到底,他经历了什么?</p>
宋圭等人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也能看得出来,贾璠死的不甘心。</p>
“明公,此人,该怎么办?”栾冗问道。</p>
聂嗣迟疑道:“交给夫子处置吧。”</p>
他原本想将贾璠送还贾氏,可是听贾璠的言语,似乎深恨贾氏。而且,聂嗣隐隐觉得,贾璠的死,很可能和他口中的‘贱妇’有所牵扯。</p>
这个贱妇,若是他猜测的没错,应该说的是其妻贾妇吧。</p>
“对了大兄,刚刚他说,他怀中有一份重要的帛书。”宋圭提醒道。</p>
闻言,聂嗣忍着心中对尸体的排斥,伸手从他怀中取出一份帛书。</p>
帛书上所写是一封信,一位名叫贾呙的人,写给义阳王的信。信中的内容,主要讲了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和灾民有所牵扯,大致意思是说,他已经和丹水县令张德达成一致,成功将灾民逼迫至绝境。</p>
其次,讲的是丹水书院赈灾之事,他略施手段,将荆北诸郡县的灾民都引了过来,成功破坏丹水书院赈灾,并且大赚一笔。</p>
最后,贾呙准备和一位姓马的望气士实施最后的手段,将灾民尽数扼杀在丹水,进而逼迫灾民造反,引大军进入南乡郡。</p>
看完后,帛书被聂嗣手掌揉成一团,死死的捏在手心。他捂着头蹲在贾璠尸体侧边,双眸紧闭。</p>
头疼死了!</p>
原来,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灾民也好,朝廷置之不理的态度也罢,全都是人祸!</p>
可怜的灾民,只是某些阴谋家想要造反的工具!</p>
原来是这样,冷酷的不是天,不是朝廷,而是人!</p>
他早该想明白的,早该想明白的。他不该心中留着那份不知所谓的天真,不该做这些啼笑皆非的蠢事。</p>
他是个笨蛋!</p>
聂嗣啊聂嗣,你早该看明白的,早该看懂的!</p>
“大兄,你怎么了?”宋圭走过来蹲下,拍着聂嗣肩膀,神情担忧。</p>
他不明白,为何大兄看了帛书,会面露痛苦之色。</p>
难道,这帛书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p>
额头出现细密的汗水,聂嗣缓缓睁开双眸,眼中神色渐变。</p>
心中某一块地方,有一样东西,‘啪啦’一声,粉碎!</p>
“我无事,当务之急,立刻去见夫子!”</p>
栾冗抱拳道:“某愿相助明公。”</p>
聂嗣站起身,朝着栾冗点头,“有劳栾兄。”</p>
言罢,众人带着贾璠的尸体,直奔书院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