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逋(967-1028),字君复,钱塘(今浙江杭州)人。长年隐居于杭州孤山,不娶不仕,种梅养鹤,号称梅妻鹤子。谥和靖先生。有《林和靖诗集》传世。
林逋的《点绛唇》、梅尧臣的《苏幕遮》和欧阳修的《少年游》历来被称为咏春草的佳作,老王又再添上冯延巳的《南乡子》中的细雨湿流光五字。试观之,看这些词句如何写尽春草之魂。
点绛唇林逋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金谷,西晋富豪石崇在洛阳所建的豪宅。石崇在《金谷诗序》里说,他曾在金谷涧为征西将军祭酒王诩饯行。江淹《别赋》中即有送客金谷之说。后指送别之所。金谷芳草,均含离别之意。而乱生写其荒芜,亦有如意绪的迷离,不仅仅喻离别之愁,更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深沉感慨。谁为主,其人已去,徒留空园。曾经的富丽繁华如云烟消散,到如今只剩得断壁残垣。春草无情,年年还生。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早过花开之时,只剩下星星点点余花随春雨凋落。满地的春草青青,随烟雨摇荡轻摆。满地犹写遍地春草给人带来的离愁之多之密。此句亦惜春,亦伤别。满地和烟雨真是佳句。不言愁而遍地皆愁,将一个大写的愁字轻轻铺满心间。诗人的惆怅如同春草,随烟雨飘摇不定。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回望上阙,蓦然惊觉其中离愁不显而其实处处皆写离愁。骊歌可堪听?长亭又日暮。此时此景,倍添感伤情绪。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王孙,指贵族,诗词中往往指代出门外游的人。远行之人决绝而去,渐已不见,只剩得这无数不解人哀愁的春草,长满东西南北的道路。天地苍远,那无处不在的萋萋春草,在每一个人眼中和心底,都染上了离别伤感的翠色。
此词不言春草不言愁,却是处处春草处处愁。写春草,亦让人心旌随之摇摆。
苏幕遮梅尧臣
露堤平,烟墅杳。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独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露堤平,烟墅杳。堤上青草平整,露珠隐约;远处乡间宅屋在如烟的迷蒙春色中若隐若现。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此句以雨后天晓的清朗澄澈之境来衬托萋萋春草的盎然生机,尤显春草绵郁可爱。独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庾信是南朝梁代名士,成名甚早,年十五,侍梁东宫讲读。后出使北朝之时被强留,被迫仕于魏。这里借指离乡为官的青年才俊。窣地春袍,窣地,长袍及地;春袍,指宋代官服,年轻官员初入仕时一般身着青色章服。嫩色宜相照,即言宦游少年英姿勃发,所着青袍正与遍地青草的嫩色辉映生彩。
接长亭,迷远道。下阙笔调一转,从春风得意到倦鸟思归。此句用李白《菩萨蛮》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之意,凸显一种迷途思归的情思。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诗人以王孙自指,深为厌倦宦海沉浮,早该归去。落尽梨花春又了,用唐代李贺《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三月》之句:曲水飘香去不归,梨花落尽成秋苑。春已归去,梨花凋尽,落英缤纷,恍若悲秋将至。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末句更是突出了这种悲意。残阳余晖满地,青青春草的翠色在夕照烟光中似乎也慢慢老去。日光渐黯,暮色渐起,草色也因此变得不再翠绿欲滴,而是开始变得凝重,正似老去之语。诗人可谓观察细致入微,写得异常生动传神,极衬此刻心境,真为神来之笔。此句日暮时的凄迷黯淡与上阙中雨后江天晓的清朗澄澈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翠色和烟老又呼应上句中的嫩色宜相照,令全词浑然一体。
此词上下阙对比鲜明,读来让人深为感慨。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神妙之笔,更为此词增色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