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水在两天后的下午,回到了家中。
他回来之前,刘步温已经把他要回家的消息告诉了他爹张福旺,并在村里很多人面前吹嘘了自己这个学生如今已是和县长平起平坐的干部。奈何他虽然是一个乡的党委委员,手里没权不说,以前当孩子王时给村里人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的吹嘘村民们都当成是说书一样去听,根本没人相信。就连张福旺那家人,也只相信儿子过几天会回家的消息,而将儿子当了大官的消息自动过滤。
张善水乘坐的吉普车一路开进村里,在自己家门前停了下来。那些打麦场上劳作的村民们一下子就炸了窝:这个刘老师说过的话是真的啊……老张家那二小子还真坐着小车回来了!村民们虽然都没怎么出过门,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县长上个月下乡来村里时坐的也是这么一辆绿油油的小车。
马生福和小李自然是被张善水留在了北宁,自己这是借着出公差的便利私自回家,没必要让人家跟着自己受罪。要不是老甘硬要开车送自己回来,他甚至想自己搭班车回味一下自己学生时代的生活。这几天正是打场收麦季节,家里面除了母亲这个老病号在家以外,全部劳力都已经上了打麦场。
张善水从车上下来,老甘从后备箱提了一条风干牛腿,两个人走进了静悄悄的院落。
“条件很艰苦吧?”张善水对着老甘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是我们村最破的房子了。一下暴雨,就是外面大下,里面小下。打从我记事起,就没有一年的夏天消停过。”
“还好吧!”老甘举目四望,房子是西北农村常见的‘土担梁’,破是破了点,收拾得还算齐整。只不过家里的物件看起来都有了年纪,而且寥寥无几,最多也就是比家徒四壁好那么一点而已。
“水娃,你还真的回来了?我们还以为是你那刘大日哄人,那我们寻开心哩!”张善水的母亲听见声音从偏间里迎了出来,看到张善水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大汉,忙停下来抻了抻罩衣的下摆。
“妈,这是我们单位上的甘师傅,我刚到那里时多亏甘师傅对我的照顾,才有今天。这是我妈!”
“甘师傅炕上坐吧!水娃,你自己给甘师傅倒茶,我给你们下荷包蛋去!”庄户人家的妇女都比较认生,不怎么讲话,去给客人打荷包蛋已经是对客人最高的尊敬了。
张善水招呼老甘在炕上坐,自己找了杯子用开水烫了给老甘泡茶,边做边说:“老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句话前半句我觉得没错,但后半句我有不同的看法。要是一个家庭贫困的时间太久了,一直找不到改善现状的办法,这个家庭最终会走向破裂。我们家解放前是地主,解放了打土豪分田地,家就败了。幸好我爷爷那一辈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虽然被专政了,还算是没怎么受罪。这房子就是以前我家的马厩改建的,原来住的五楹大房,现在变成了村委会。我从小生活在这么个环境里,一直想的就是要改变自己和家人的生存状况,所以我才会发奋读书……”
甘少棠一边抽烟一边听张善水讲自己家的历史,心说怪不得你小子一直那么沉稳,原来是个心志坚定的主儿,说起来还真是块干大事的料,老子这个兄弟没白认!
说话间张善水的母亲端着两只粗瓷大碗走了进来,每只碗里卧着四只白胖胖的荷包鸡蛋,一点嫩绿的葱花飘在汤水里,勾起了两个人的食欲。两个人接过碗,三下五除二吃完,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院子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张福旺和两个儿子赶了进来。“水娃,你还真的回来了?这位同志是?”
张福旺他们一身的尘土,一看就是从打麦场上赶回来的,张善水介绍了一下老甘的身份,然后直接问:“爸,咱村的包产到户开始了没?”
“前些日子搞过一阵,大家反对没搞下去!刚好现在收田,就先暂停了,听说忙完了麦收,还会接着搞。”
“哦,那我给你说,下一回分地你给队上说,牲口咱不要,尽量把好地多分一些!”
“没有牲口,地咋种?就是有头毛驴也比人扛着犁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