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伯,我……我……”齐益民老师看到恽小三满脸怒气地对视着他心惊胆颤地解释,“我……追赶时,不知怎的撞到树上,爬起来时找不到你们了。”
“没伤着吧。”恽伯在树上磕磕烟锅。
“没,恽伯。”
“休息一会儿吧。”
“嗯。”齐益民老师筋疲力尽地倒下,口中鼻窦喷出的雾气像台小蒸汽机。
“爹,老是休息下去,只能空手而回了。”恽老大嘟着嘴提醒恽伯。
“喂,教书的,别乱嚷嚷,坏了我们的大事。”恽小三火呼呼地说。
“混小子,闭住你的臭嘴。”恽伯嗑掉烟火,说声上。
猎犬拖了齐益民老师一下,这畜生,倒成了他的监护者。
“天苍苍,海茫茫,深山老林易失行……”恽伯低沉地哼起了一首歌谣,声调嘶哑,犹如哀伤失去了件无法弥补的珍贵宝物。
阵阵雪风袭来,树枝瑟瑟发抖。齐益民老师缩做一团,两位恽小子肤色发紫,努力抖动筋骨,腾挪虎跃,虽骨瘦如柴,却刚劲有力,五指如鹰爪似钢钳,口中连连哈着热气。
恽伯的髭毛上凝结着一滴滴青鼻涕,晶莹欲滴,紫黑放光的脸堂上镶嵌着一双机警的眼睛,粗黑的眉毛,威风中透着几分阴森,老练地搜寻着四周的一切。他非常熟悉这座森林,哪儿有崖,哪儿有沟,哪是东西南北,他都了如手掌。他领着小分队沿着一条小山脊走,两边是缓坡,坡谷平直,然后是两道更高的陡坡,看上去成W形,视野开阔又易于追击猎物。小分队在雪梁上嚓嚓地走着,人不如狗,小狗的步态最为优美。小分队排成箭头形前进着,猎犬在前,恽伯居中,两小子左右,齐傻瓜殿后,向自然的纵深刺去。
愈来愈接近腹地了,高大的枫树足要四五人才能合抱住,古松盘曲回旋,参天立地,鹤唳之声四起,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小分队小心谨慎前进。
前面一只母麂抬头漫步,每一个人都高度紧张,好像不是人极大地威胁着麂的生命,而是麂对每一个人构成威胁。慢慢地向目标靠拢,那可怜的母麂全然不知,让齐益民老师担忧。他祈求上帝使可怜的恽伯瞎了眼,命不中目标。突然那可怜的叉角怪物狂奔起来,原来后面两条饿狼追捕而来,成剪形夹攻。善良的人被恶人欺踩,温驯的动物被恶狼追赶,真是罪恶的自然法则。
砰的一枪,猎犬如离弦之箭,一狼倒地嚎叫,另一狼顾不得猎物和朋友,掉头飞奔逃窜,小分队猛抄过去。
“神枪!”齐益民老师手舞足蹈,好像那猎物是他的战利品,“恽伯,好枪法,一枪命中咽喉,置人于死地。”
那狼血流满地,最后抽蓄一下。恽老大用雪揩掉狼身上的血,就背在肩上。
小分队继续作战,战果很大,战地记者齐益民老师没对每个具体战役作详细报道了。只点了下战果:两只野狼,四只野兔,五只斑鸠……每个人都挂满了身,适可开个野味店了。
高高兴兴踏着雪光回来,自然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两位恽小子绘声绘色把整个捕猎过程汇报给恽湘萍老师听,不但使她眼见胜利果实,而且使她耳闻胜利果实,只是聪明地略去了齐益民老师犯傻冒呆的细节。谈起这个,全家的话题都活了。
齐益民老师完全融化其中,同化其类了,觉得幸福无比。他梦想着自己他日买支新式,瞄得准,射得远,携带方便,让山里人羡慕称奇。再娶个标准的山里女人,围山打猎,返朴归真。那真是惬意极了。
艰难的一夜过去,次日,一轮红日东升,久雪天霁,似乎能听见咝咝的融雪声。
又要离开这洁白纯净的世界了,这对齐益民老师是一种悲哀,一种撕噬,一种折磨。
他希望永远在这里呆下去,呆下去!
阳光终于赶走了一切。<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