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痛苦了几天,齐益民老师瘦骨嶙峋,眼球深陷,腮骨微凸,白面书生的皮肤略显蜡黄。
然而他心中也泛起微微的波澜,认真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冠,虽然痛苦烦闷的生活没有消退,甚至严重地影响着他,左右着他。但此时此刻,他油生了另一种**。他开始思考如何上好学生的第一堂课,产生了微不足道的职业道德感。他想要对学生负责,学生是无辜的,他们嗷嗷待哺地等待着老师灌输知识。他想不能太消沉了太牢骚,不能连累自己刚走上工作第一次面对的学生。
“我应该给学生产生一个良好的初步印象。”齐益民老师这样警告自己,叮咛自己。想起来,已在不少人心中留下了不良的印象。由于自己的懦弱无能,书呆子式的怪脾气,低沉苦闷的心情,已使父母担忧痛苦,姐姐哀怜,姐夫愤怒。温柔纯洁的小婵呢,他无法想象。
“随她,她跟我有什么相干?”他最后又自欺欺人地自言自语,“那一切都是无知少女的幼稚病,她痛苦也罢,同情也罢,爱也罢恨也罢。对于我来说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但至少学生是欢迎的,他们会为我的到来而高兴的。”齐益民老师这样想,夹着教科书备课本朝教室走去。
天上那个烫人的红圆饼开始向西偏斜酿成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几只蝉儿在树上各自孤零零噪鸣,叶子嘶嘶地颤动。一些学生在树荫下彼此对望着,最多做几个简单的小动作。找不到孩子们活泼的影子,动听的歌喉。毋永贵主任和程又廷校长在门口轻快地议论着,不住地打着手势,同时能不断听到程校长瘦猴般的笑声,撑破了校园的圆寂。
“这也是校园?”齐益民老师迟迟地理解和认可了的现实又跳跃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紧蹙眉头,油生出一种对时间的失控感,派生一种对空间的陌生感。他心中又是一片混乱和茫然,他依稀记得原始人的洞居生活,钻木取火的生活,面对强大的自然力只能恐惧地喟叹,产生无为无能的思想。他也想这一切都不是,那毕竟太遥远太苍白了,现实无论如何有些微的进步。
他看了看表,超过上课时间十多分钟了,他感到幸灾乐祸又痛苦难耐。
叮叮铛铛摔破碗一样的铃声响了,同学们陆续蹿入教室,带着老鼠钻进洞里的眼光。这叮铛声也吵醒了齐益民老师超越时空的怪异想法,沉重地回到现实中来。
而现实是这样的:起立声后,前后高低参差不齐,坐下后桌子东倒西歪,人也东倒西歪。还有几位只有凳子没有课桌。更糟的是有几位靠着墙儿站着,耷拉着脑袋,捧着个黑色或其它颜色的布袋子,布袋子里大概就是所谓的书了。有的干脆**地捧着书,或者连这个动作都退化了,他们严然低人一等的傍听生,可怜兮兮的。很多学生穿着补丁衣服,甚至是百纳衣。
齐益民老师想起在某个电影中,战争时代的孩子们大概是这个样子的。但现在是什么时代了,难道空间的异位可以弥补时间的倒转?一个个问号在他脑海中闪现,一种种感情在他心中升腾。
“孔乙己可以站着喝酒,我们的学生怎能站着读书呢?”
……
这又使齐益民老师产生一种可怜感,油生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附生一种难以扼杀的呕心的自卑感。他内心里竭斯底里,浑身肌肉痉挛,嘴巴舌头不听使唤,结结巴巴连他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同学们……英语很重要……我们一定要下苦功夫学好它……”可他心里却有这样一个声音支配他:真的重要吗?我看你们最最重要的是有几条像样的凳子,像样的桌子,能遮掩身子的衣服,多喝一点油水润滑一下蜡黄色的肌肤……
这样糊涂地说,糊涂地想,而把大部分时间怔怔地望着同学发呆,同学则同样莫名其妙地呆望着他们新来的齐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