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师穿梭云间,自由自在的感觉忍不住令他放声尖啸。
张手召来一柄生了锈的铁剑,他垂头瞧着陪伴自己几十年的兵刃,哈哈大笑:“断江啊断江,你我再出剑一次,斩杀那荼毒人间的妖女!!”
“她好不容易下山了!”
“我等这一天,实在等的太久,生怕我死了她还到下山的期限。”
原来,得了天师禁制后,知晓龙虎山灵脉旁的妖女身份,老天师暗中搜寻上百本孤本,从一本应当是是人间仅剩的地方野史之中,看到妖女的所作所为,顿时怒不可遏,恨不得马上仗剑斩杀了她。
转瞬压制住怒火,毕竟相隔的年代太远,一本地方野史并不能说明她真做过那等罄竹难书的大罪。
为了佐证,老天师几十年的时间,慢慢的找寻证据,万幸随着灵气复苏许多误以为遗失历史长河的典籍问世,还真就让老天师找到了铁证。
那是一缕仅剩一魄藏在泛黄书籍里的孤魂。
孤魂早没了神智,老天师轻易看到了孤魂仅存的记忆。
滔天烈火与无处不在的洪水淹没了城池、村庄,一位女子半空迈步,双目无情,看着惨烈景象无动于衷。
凡人死后的魂灵被她吞进腹中,炼化成精纯的阴气,补养自身。
她的力量更强。
旋即,烈火更炽,洪水更狂。
火在天,水在地,她在中间。
好似世界唯独剩下她一个人。
之后的故事,老天师知道了。
龙虎山听说此事,彼时天师指定继承者怒火中烧亲自下山斩杀妖女。
谁成想,红尘颠沛,道心难定。
那人居然和妖女经历了无数离奇、诡谲、古怪的故事。
竟然相爱了。
期间,那人也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要在人间做何种事,便一不做二不休叛了龙虎山,和妖女在一块。
如此丑闻,等真正发生的那一刻,龙虎山上的所有人才清楚胸中的怒火是怎样的难以遏制。
天师付出大代价下山,仗着龙虎山数件历朝历代积累下来的瑰宝,斩杀了叛徒,但妖女实难斩杀,又极难封印,无奈,只能用那人的一身精血为引子篡改了妖女的记忆。
倒是已经出世无辜的孩子……
天师借取了泰山残破地府里的一缕上古仙气,将之封印于龙虎山首端灵脉之内。
妖女处于灵脉末端修行,她的孩子在首端,权且算是互相陪伴。
为何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让孩子非得度过末法时代,在灵气复苏的时候再出世,而今须发皆白的老天师还是不明白那代天师的想法。
单凭一个成仙的秘密,便要赌上这些吗?让一代又一代人,守着成仙的秘密,活下去?!
况且,那一战,天师带去的瑰宝悉数被成碎片,连天师回山后,活了数年也故去了。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还是说……
老天师双眼微眯,不禁回头望了眼渐行渐远的龙虎山。
“他下山斩杀叛徒和妖女,实际上为了那孩子?”
如此想法一瞬即逝,老天师不相信如此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
……
张宗敬到司天总部的时候,谢镜花同时停下车。
两人打开各自的车门。
谢镜花诧异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天骄神色极其不对劲。
“发生何事了?”
她问。
暗道,莫非连张宗敬也被许薇适才经历的事影响到了?
说实话,谢镜花刚听许薇提起此事时,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
张宗敬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车门关上,将这辆车的钥匙丢给她,露出一丝发自心底的微笑:“我要回龙虎山了。”
“这就回去了?没看到安平死了,唤魂大术没了,泉城却依旧暗中汹涌,马上惊涛骇浪啦?!”
“你走了,泉城司天立即缺少一大战力!”
谢镜花不客气的说道。
张宗敬摇头:“我也不想走,只是师门下了死命令,必须回去。”
“师命难违,既然这样,一路顺风,有缘再见。”
“嗯,我在路上的时候定了机票,大约还有三个小时的空闲时间,来泉城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请你吃顿饭,要不,谢司长赏个脸?”他极其别扭的说道。
谢镜花立时背着手,绕张宗敬一圈,好奇问道:“你疯了?”
“没疯。”
“哦,这样的话,一定是受刺激了。”
“换成谁亲眼目睹如此惊世骇俗的大战,同样受刺激。”
“你非常、非常的不对劲,说吧,因为何事请我吃饭?”
“谢司长,难道……难道你不觉得我们惺惺相惜吗?”
张宗敬的脸庞不受控制的红了。
他尚属首次知道,因为羞怯红了脸,是何等感觉。
谢镜花纳闷自语:“惺惺相惜?确实有点……算了算了,不就是吃顿饭吗!能让龙虎山嫡传弟子请我吃顿饭,以后等你当了天师,说出去,我也有面子。”
“就是,就是!”张宗敬内心空白一片,不住的点头应道。
为何……为何他忽然那么的开心与兴奋?
浑身轻飘飘、暖洋洋的感觉又是从哪来的?
“车你还开吗?不开的话,我交给其他人了?司天有好多人一直在跟我申请车,只是车就这么十几辆,这人开了,那人便没。”谢镜花看了眼钥匙,只是和张宗敬说了句,也未征求他同意,径直回总部,把钥匙交给管理车辆的文职工作人员。
赵健勇成为司天的免费金库还是有好处的,有了钱,谢镜花就在想着是不是再补充一些车辆?
修行者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飞来飞去吧?让泉城百姓看见了,影响极其不好。
或许从一些符箓门派购买一些常用的符箓也挺好的,今后泉城不太平,人员实在宝贵,不需要亲身上阵,多扔些符箓,能有一点可能减少伤亡,便减少一点伤亡。
作为司长,谢镜花年纪轻轻考虑的事情委实太多。
她忽然又想到,先生似乎没心疼我这么忙碌过?
不会的,不会的,先生宅心仁厚,作为他的记名大弟子,怎会不令他忧心呢?
“可是先生对那位齐姑娘就颇为上心啊!”谢镜花心底突然有另外一个声音说道。
“先生的感情之事,是你这位连弟子都不算的记名弟子该关心的吗?好好做自己的事,等将来得到先生认可,真正成为了弟子,再想这些事吧!何况,先生有他的自由,谢镜花啊谢镜花你是不是管的忒多了点?!!”又冒出来一个声音,据理力争。
“你可拉倒吧,你见过先生曾如何的仙风道骨、缥缈出尘,我不相信你对先生没有其他意思。”
“放屁!你在诓我犯错!若没先生,谢镜花怎能拥有而今的修为道行?怎能学到稀世罕见的大法、剑术?!谢镜花尽管名义上为先生的记名弟子,学到的本事,放在眼下神州那些一等一的名门大派,哪一样不是只有掌门才可以学的镇派之术?”
“一身本事和心意完全两码事,本事再高,难不成能斩掉心意吗?先生一直排斥刻意的‘太上忘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
谢镜花猛地晃晃脑袋,走出司天大厅。
“上车,开我的车吧。”
张宗敬恢复了以前的淡然,轻轻点头:“好,我订了餐厅,离这儿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
谢镜花的车上有放手机的手机架,他调出导航地图,把手机放在上面,安心坐在副驾驶。
两人都未曾说话,她在想着司天接下来急需处理的事,张宗敬的心思嘈杂一片。
刚开了十分钟。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站在马路上。
似乎只等他们前来。
当看见青年之时,谢镜花与张宗敬便齐齐警觉了。
因为,青年的气息已不在安命境的层次。
或许,他是位无垢境修士。
出剑。
剑气站在车辆停下的位置。
柏油路顷刻呈现一道深深的剑痕。
“泉城司天司长谢镜花,龙虎山天师府嫡传弟子张宗敬,两位天骄呀,鄙人想讨教一下,试试看神州的天骄究竟有何本事?!”
张宗敬收敛四散的心神,亮出兵器七星剑,轻声道:“我先上,你为我查缺补漏。”
谢镜花拿出瓷人,失笑道:“在泉城的地盘上胆敢挑战我,张宗敬,你得为我殿后了。”
不给他再言语的机会。
谢镜花开了车门,把瓷人扔出,那瓷人乍然现出清凉如水的力量,形成一柄柄利剑直杀向莫名其妙堵着路的青年。
青年当看到谢镜花的法器瓷人,便严阵以待了。
似乎颇为吃惊。
而更吃惊的则是隐在远处的轻灵女子。
她轻声道:“谢镜花呀谢镜花,你的师傅有几分真本事,居然不动声色的将你的命格隐藏,使我推算不到。”
“无妨,这无垢初期的小修士,算是给你练手,等会儿还有位无垢中期的修士赶来。”
“宗敬呀宗敬,使你钟意的女子重伤垂死,不知你记不记挂?”
“你不是与她告别,请她吃饭吗?!约会泡汤了,会不会成为你的遗憾之事?!”
“我很好奇,就此回了龙虎山,你要不要再次找机会执意下山?”
另一边。
瓷人散去的利剑让青年拦下,青年的兵器很是奇怪,似乎是倒勾着铁刺的锁链,而当锁链甩向谢镜花,上面的铁刺,纷纷如雨刺向她。
真气充斥。
谢镜花伸手握住一柄细长长剑,笑道:“张宗敬,你袖手旁观就看了,他的本事不免太弱了些。”
张宗敬酣然长笑,原来,自安命境后期突破到无垢境前期的天骄,不止自己一位啊。
就是不知,谢镜花何时突破的境界,为什么他一点也未察觉到。
剑法精妙。
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一剑把铁刺俱都扫落在地。
瓷人发出的力量影响到她,不禁精神一震,体内好似突然有了无穷无尽的雄浑力量。
真气鼓荡,不时光彩交迸。
张宗敬每时每刻都想出手与谢镜花一道和那不知何等目的的青年激战,但一想到她的叮嘱,就令他止住体内真气,真真的在战场边缘,注视飘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她。
也不知谢镜花的师傅传授给她了怎样的剑术,张宗敬竟是看不透剑术的痕迹。
仿佛她的剑术来源于天地,是先民们从大自然中一剑一剑的感悟得来。
尽管她占据上风,在无垢境的真气激荡之下,张宗敬仍然死死攥着七星剑,掌心出汗,生怕谢镜花受丁点伤。
青年应当被她逼急了,底牌尽出,但见锁链陡然回缩到他身边,好像一头毒蛇般游弋不停,经脉内的真气令青年不管不顾的催到兵器中,锁链先是挡下谢镜花堪称绝妙的一剑,代价亦是庞大,青年经脉俱都出现裂痕,锁链再度分散成十数个,自不同的角落,带着赤红真气刺向谢镜花的要害。
看到这一幕。
张宗敬的心跳到喉咙,他迈出一步,登时出剑。
如果谢镜花在自己眼前发生意外,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谢镜花嘴角冷笑,顿时用了先生传授给自己的大术,此术在她手里施展出来,别有一番韵味,犹如天女散发,又似洛神舞剑。
青年破釜沉舟的一招,不仅令谢镜花轻易破去,裹挟着惊人剑意,她回头瞪了眼‘多管闲事’的张宗敬,然后逼视青年,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好……好剑术,不愧是泉城司天的谢司长,有此惊天动地的剑术,将来天下有谁可接的了谢司长三剑!?”青年嘴角冒血,不以为意的拭去。
谢镜花并未刺穿他的心脏,而是刺到了另一边。
“为何要拦路?并且有这么大的杀意?”
青年叹息道:“我要说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你信吗?”
“信。”
“嗯?”
“发生什么怪事我都信。”
“好,我且和你说实话,我是随师门到泉城的,适才心底忽然有了一道无法拒绝的声音告诉我,要来此处拦截你。”
“拦截我?”
“正是,最好把你打成重伤。”
抽回剑。
谢镜花潇洒甩掉剑身鲜血,招招手,警惕四周的法器瓷人回到她的手心。
“将我打成重伤,却不杀我,有何缘由吗?”
“我不知道。”
“你走吧,顺便与你师门的人说一声,近来的泉城不宜动手,如果他们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希望可以承担的了后果。”
青年在长剑抽出那一刻,不自觉双膝跪地,听着谢镜花的话,他嘿嘿笑了几声,而后,跌跌撞撞走了。
“上车,小插曲罢了。”谢镜花没放在心上。
泉城来了如此之多的修行者,有人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也是有可能的,青年提到重伤却不杀她,令谢镜花越加坚信这个想法。
然而,又没开出多远。
路中间,一位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满眼震惊的持着两柄大刀。
一见开车的是谢镜花,一步跃起,大刀直来直去,砍向驾驶位的谢镜花。
真气滂沱,仿佛一场大到无边的雨。
两柄大刀,刀刃泛着蓝光,刀背厚重,其上流转不定的真气加剧大刀的破坏力。
若真让大刀砍倒驾驶位的谢镜花,非死即残。
谢镜花当即狂打方向盘,险之又险的避开中年男人一击。
两刀砍在路面,延伸出十米多裂缝。
匆匆下车。
谢镜花和张宗敬皆能明显感觉到中年男人的修为道行远在自己之上。
搁在神州修行界都是极其罕见的高手。
又不知此人是哪家哪派的大人物,为何杀意冲冲的拦路!?
中年男人叹气说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你们快逃吧,我的修为真气在无垢中期,你们二位并非我的对手。”
无垢中期。
谢镜花忽然纳闷,泉城从哪蹦出来这么多高手?
前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已是无垢初期,单论修行速度的话,青年必定会让修行界称作天骄。
这手持两柄大刀兵器的中年男人,竟是无垢中期,看样子,他的修为底子打的极牢,绝非那种花拳绣腿靠门派资源堆上去修行者。
边说着话,中年男人毫不停顿的挥刀前冲。
大开大合。
没有半点花里胡哨,刀刀致命。
而且,真气凝聚,气力集中,好像一刀下去,力能开山!
谢镜花这哪会再藏着掖着,立即与张宗敬底牌全出,有多大的本事就亮多大的本事。
一时间,此段柏油路上,真气逸散的到处都是。
剑光,刀光,纠缠一起不分彼此。
其中,谢镜花刚破关至无垢境,缺少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但在这儿无垢中期的修行者压迫下,却是愈来愈得心应手,再打下去,待她完全掌握了无垢初期的修为真气,以她与张宗敬两人天资,谁胜谁败,还真不好说。
远远躲着看戏的轻灵女子笑意浓浓:“也罢,也罢,龙虎山的那些破规矩早该改一改了,原来的计划行不通,那就让你们两人于磨难中渐渐情投意合,我看你回了龙虎山,要不要再下山。”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到最后你会发现,世上的女子,师姐是待你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