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摇头道:“这不是高地,是绝地,攻不下来,我不做此奢望了。活人斗的过,死人凭什么斗的赢?我了解过,那男人是个军官,也留过洋,前程无量。为了自己的女人,就行刺张宗尧,也是个爷们干的事。可惜啊,命不好,不但没能得手,自己还被打成了筛子。这样的男人,会一辈子活在她的心里,没人可以取代。不过她好歹扛着赵家太太名头,被男人欺负了,损我的面子,罗翁面上也不好过。再说,她也是我在湖南议会的一只重要棋子,当然不能看着她毁掉。即使做不成夫妻,做朋友也好。”
“只是朋友?我可不怎么相信呢。我的冠侯不管是高地还是绝地,只要想攻,我相信一定能攻下来。”
苏寒芝拿自己丈夫取着笑,转头看向罗潇潇,见她跟随护士紧张忙碌的样子,抿嘴笑道:“其实她也挺可爱,听你一说,倒也可怜。真是难为她,这么一个纤弱的女子,却要承担两个人的责任。我还想,她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干什么非要混军伍,原来是为心里的男人……”
正说话间,罗潇潇也看到了赵冠侯,起身挥手,但是随即,只见她纤细的身躯摇晃了两下,以手扶额,随即,就倒了下去。
罗潇潇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一群张部匪兵抓住,那些恶棍将她按在泥地里,脱去她的衣服,任她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就在万分危急时,他出现了。
一如当年初见,自己还是名门闺秀,他是新军的教官。在春日里相识相恋,他高大威猛,英俊潇洒,是所有女人梦中完美情人的代表。自己为了他,可以抛弃家族,抛弃自己所有的一切,与他相守到老。
梦中的他如同天神般勇武,挥舞着军刀,将那些匪徒一个个斩于刀下。很快,匪徒被杀光,她从泥地里站起,不顾一切的奔向他,投入心上人的怀抱。他也放下军刀,张开臂膀,等待着自己。可是距离越近,爱人的脸,就越模糊,时而是他,时而变成那位赵冠帅。就在两人即将拥抱在一起时,一柄罪恶的军刀,从后刺透爱人的胸膛,穿胸而过。
高大的身躯,如同泰山倾颓般倒下,鲜血流满了一地,尸体迅速化做尘埃。任她如何尖叫,如何哭喊,都挽不回爱人的生命。
张宗尧狰狞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狂笑着奔向自己,自己如同受惊的小鹿,没命的奔跑。泥泞的道路,让自己跑不起来,脚下一滑,就摔在地上。张宗尧狂笑着朝自己扑来,她吓的尖叫一声,人却从梦中醒来。
眼前一片模糊,一个穿军装的身影在眼前晃动,难道他真的没死……真的就在眼前?可是当视线终于清晰,却发现在眼前的并非梦中的他,而是赵冠侯。而陪在他身边的,是苏太太。
“罗小姐,你不要乱动,你发了高烧,要好好休养几天才行。好在我们军营里有好大夫,不然啊,真的要出危险。你的身体不比美瑶她们,不能学她们那样,在雨天指挥打仗。”
“是啊,想要当军人,别想着练兵,先想着练练自己。以后每天去跑步,我让程月带着你,先把自己体魄练上去。打仗不是绣花,你这小身板,装装样子还可以,真打起来的时候,躲到后头去,别给别人找麻烦,再不然就去欺负弱小。真刀真枪拼命,你差远了,如果你不冲那么靠前,很多护卫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想上阵,先去和我的太太们练练拳,再练练力气、胆量,最后是练杀人。”
赵冠侯话没说完,苏寒芝就一眼瞪过去“不许欺负我的病人。走开,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等等,还有个事要跟罗小姐说下。处决张宗尧这事,你有没有兴趣?如果有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亲自执行。这个活很抢手,好多湖南乡亲都想要他身上一片肉来吃,不过我考虑到剐刑太过残忍,更重要的是,会这个的手艺人找不到了,咱还是枪毙吧。你会开枪,有没有兴趣亲手打靶?”
“罗小姐,别听他乱说,你一个大家闺秀,哪能亲手杀人?这种事,找个士兵来做就可以了,反正张宗尧总归要死,谁杀都一样。”
都一样么?罗潇潇想起了方才的梦,想起了那具满是弹孔的尸体。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半点气力,动不了。“我……我要去,亲自执行……请扶我一下,我可以的。”
苏寒芝又瞪了丈夫一眼,扶住罗潇潇“不要乱动,枪毙张宗尧不在一时,等你病好了再说。”
不管湖南士绅如何内斗,处死张宗尧,是所有势力共同的要求。包括之前打出热烈欢迎张督军弃暗投明横幅的南军,也将横幅改为,坚决讨伐民贼张宗尧,变脸速度之快,堪比其川中盟友。
刑场上,大病初愈的罗潇潇,一身军装,亲手执左轮枪立于广场之中。张宗尧绑在木桩上形容狼狈,在监狱里,显然已经吃足了生活,精神萎顿不堪。看他现在的模样,很难相信,这就是之前荼毒湖南,无人能制的恶魔。
罗潇潇双腿微分,两手紧握着枪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春日午后,与心上人漫步校园,轻声低语的场景。
手指勾动枪机,枪声响起,张宗尧白色的囚服上,一朵血花绽开。
别了,我的爱人。你的潇潇已经成长起来,再不是昔日温室里的花朵。没有了你的保护,我也可以坚强的活下去,你的理想,我会代你完成。直到我死去,也将与你永远相守,再不分离。
枪机再次扣下,一发又一发复仇的枪弹,吸食魔王的血肉。观看枪决现场的士绅,却想着另一件事:当初罗潇潇曾发过誓,杀张宗尧者即为其夫。如今她亲手执行,是否就是为了让这个誓言无效化?她跟赵冠侯,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