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在山东收容铁勒的十二月党人,连安娜公主,都在他的庇护之下生存。铁勒现任沙皇不可能一无所知。他所不知道的,只是自己的两艘蒸气军舰,归到赵冠侯名下这事而已。
对于安娜,现任沙皇自然希望除之而后快。可问题在于,他能否做的到。目前的铁勒,已经不是昔日可比。经过扶桑铁勒战争,以及本国内讧的双重打击,国力已经大不如前。国内,十二月党人随时可能死灰复燃,军队内部矛盾重重,帝国财政濒临崩溃。在这种情况下,即使面对的是中国,铁勒也没有胆量真的发动一场战争来解决问题。
沙皇能做的,只有派出刺客,希望用匕首与左轮枪,解决隐患。可不管是泰西黑暗世界顶尖的舞者,还是帝国的情报精英,进入山东之后,全部都像人间蒸发一样下落不明。山东如同一个巨大旋涡,能将所有不受欢迎的恶客,绞个粉身碎骨。
直到铁勒帝国最优秀的情报员奥列格为此专门提交了报告,帝国情报部门,才取消了这种送死行动。按奥列格的说法就是,我们在不具备人力、物资优势的前提下,和一位特别工作大师作战,还不如赤手空拳和一头棕熊搏斗胜算更高。这一说法,在几次失败之后,得到了沙皇的认可,也知道,这条路实际走不通。
既不能打,又不能暗算,所能剩的,就是外交施压一条。铁勒搞的小动作,实际也不在少数。比如收买柔然王公,又扶植草原上的马匪,希望借他们的手,给共合正府找麻烦。
可是这些人,也只能算做麻烦,还动摇不了共合正府的根基。想要靠他们,就搞的共合正府屈服,主动把安娜公主洗白白送上,或是撤换掉赵冠侯这个督军,自是不可能。是以另一个办法,就是通过公使,向共合正府阐述铁勒的观点。
这种话,必然不能放到桌面上来谈,只能通过中间人递话,话还要说的无比巧妙。不理会那些绕弯,总结起来就是,只要你们停止对反对者的支持,并把他们驱逐出境,铁勒正府,必然会对你们有所回报。
这件事前后拖延了已经有一年多,袁慰亭的态度摸棱两可,没有明确表态,赵冠侯则是在恭敬的前提下,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到我手的东西,谁也别想拿,人我也不会交。外交部怎么谈,我管不着,但是山东怎么决定,外交部也无权干预。
至于周学照,他也是安徽人,与杨士奇同器连枝,正是与梁士怡纠缠不休的淮枭那一档。之前山东淮河疏通工程里,引淮改道,沿途要冲毁不少人的田庄甚至坟茔。普通老百姓的不必多说,可是那些由干涸的河道开垦的田地里,有很大一部分属于周氏,亦是周学照财产的一部分。
再者,水利工程这一快,向来是周学照的自留地。如果要做,也要经过他同意,由他制定路线图,再选择周家指定的工程队可以做,否则,就不要希望得到财政的拨款。
也就是赵冠侯的路子够硬,又有战功,最后差不多是按着头,强迫财政部拿了四成水利经费。而周家那些田地,被改造过后的黄河一口气冲个精光,补偿款一个子都没拿到,还不如普通农人的待遇。
从这两件事上可以看出,这两人,从某种意义上,都得算赵冠侯的冤家这一档,在一起吃饭,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可是共合的威力就在于此,公事上的纠纷,是国家的事,私人的交情,是个人的事。既然都共合了,还不明白,公事不能妨碍私事么?
所以,陆正祥这里,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至于周学照,他和赵冠侯算是私人恩怨,但是他现在属意于交通部乃至交通银行,淮枭粤匪的收官战里,赵冠侯的支持格外重要。所以之前的私人恩怨也得放下,先把这一席伺候好,所得的肯定比失去的要多。
再者,两人在其他领域,又有合作。周学照在京城办自来水厂,乃是个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山东在这个领域,早就走在前头,早在前金时代,就与普鲁士合资兴办自来水厂。时间早,经验足,而且赵冠侯对于自来水管的铺设,自来水净化等等方面的知识,远超过这个时代。周学照开厂时,也没少向他取经,从这一方面,两人又是朋友。彼此的关系,颇有些混乱。
袁慰亭喊来这两人吃饭,也是有着代两方调停的意思,说了一阵闲话,就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铁勒的那些人,听说都是不安分的,在本国,就搞一些歪理邪说,还要谋反。收留他们在山东,等于是埋了一个火药桶在自己的家里,冠侯,你就不怕他们在你的后院炸了?”
赵冠侯在袁慰亭面前素无拘谨,另外两人说是吃饭,实际菜只吃一两口,精神都放在大总统脸上。大总统的表情有一丝变化,他们就会停著。只有赵冠侯大口吃菜,举杯豪饮,仿佛真是在姐姐家蹭饭的小舅子,没把袁慰亭当个总统。听到发问,他吃了两口菜,才笑着回答
“大总统带兵多年,熟知兵器,火药桶这东西虽然危险,可是只要让它隔离火源,也就没事。我不往上扔洋火,它炸不了。那些人,都是丧家之犬,本国无处立足来求活命的,哪还敢胡作非为。真敢乱说乱动,抓起来送回国去,保证他们没好下场。我给他们生路,再给他们求活命的机会,他们感激都还来不及,怎么会乱来?再说这些铁勒人里,颇有几个人才,有懂得开船的,有懂得军工的,还有懂得机械的。就拿咱们山东办的工厂来说,铁勒技师现在很吃香。只可惜啊,山东铁厂只允许招募普鲁士技师,否则真想招几个铁勒人进去。”
喝了一口酒,他又道:“这事里,真正的火药桶,是邻居。不过,据我看来,铁勒也是放大话使小钱,真让他翻脸,他也没这个胆量。现在的铁勒,如果还想发动战争,我们也不怕他。我北洋将士能征善战,又有大总统明见万里,运筹帷幄,如果铁勒人想要自取其辱,我六镇虎贲就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明白一下,共合,不是前金!”
袁慰亭看看陆正祥,“我说过了,冠侯做事,自有分寸,不会无缘无故的开罪强邻。你看,他这不是盘算的很周到么。我早就说过了,铁勒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不是过去的天佑皇帝,铁勒人也吓不住我。他们若真有底气与我们开战,就不是通过中间人代话,直接就会把阵仗摆出来了。冠侯做的很对,有这个公主在手里,我们就等于拿捏着铁勒的一个把柄。惹急了,我们可以出一支军队,帮着这位公主复国,到时候,看看谁会害怕!”
上位者的威严,不经意间散发出来,仿佛此时的大总统,又成了那位领兵百万,手握天下精兵的总帅。陆正祥的额头,不经意的流出汗水,连忙取出手帕擦拭着。袁慰亭则对赵冠侯道:
“我想请安娜公主,到京里来坐一坐,她是皇室成员,不能受委屈。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什么政体,金枝玉叶都该受到优待。我也想看看这个公主,到底是什么样子。你告诉她,不用害怕,这个天下,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很大的变化,到时候她想要恢复祖业,也不是不可能。当然,前提是,跟我们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