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条“缘果”,或者说命运之河中,发现了这个妖魔。这一点很玄妙。譬如这条“河”中原本是无他的。但在李云心心意一动的瞬间,这妖魔汇聚进来了,变成一条潜藏无数洪流之下的、极不起眼的小支流。倘若李云心并非玄境,没有太上境界那种可以略微“超脱”这条河流而纵览全局的本领,是难以透过将其遮掩的道道洪流找到它的。
但如今,他很容易地盯准了这条“小小水流”。
这也叫他意识到,自己没有系统地修行修炼,的确错过许多事。
他如今是太上,才可以这种法子窥知一个人的未来。但很多修行比他低微者,也能做到同样的程度。
这意味着,占卜命运之法也该是从前的太上强者们流传下来的。他们一开始发现了李云心现在所发现的,然后经过长期的尝试,总结出某种方法。利用这种方法,修为低微的人也可以施展如此神通。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好比现在的李云心在计算“九个九等于几”的时候,是凭借超强的脑力在一瞬间从一数到八十一,得出结果。而境界低微的小学生,则张口便晓得“九九八十一”。
不过所谓一力降十会,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形。他如今的确已经用不着再在意那些“小道”了。他已站在制高点,强大的神通弥补了任何技巧上的不足。
便“瞧”见这妖魔,原本也算是“作恶多端”。食人害人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少了他的份儿。可在那时他刚刚化形,居住山林之中。无人教诲,也不懂什么礼仪纲常。所行种种残酷之事几乎都是出于本能。但后来遇到“贵人”将其点化,才慢慢收束心性,成了如今的模样。
李云心在这条长河中只能看到他,看不到那位“贵人”。若要将那人也纳进来,还需要知道些更加详细的信息。譬如肌肤毛发、生辰八字等。但那也意味着又会与第三个人产生牵绊——得知命运之河的存在之后,他对这种事小心了许多,便没有再查探下去。
至少眼下已晓得,此妖不算恶贯满盈,暂可以活着。
于是他出声:“要把那些人带哪儿去?”
本是晴空万里、烈日炎炎的大白天,又是在幽谷当中的一条小溪边。除了流水声、鸟鸣声、风声,再没什么别的声响。
却忽然出现第二个人的声音。
这叫白衣妖魔吓了一大跳,猛地在水中蹦了一个高儿。就如同猫儿受到惊吓,会忽现出一脸凶相一般,这妖魔受了惊,竟在半空中影影绰绰地现出真身来。
原本还算好看的脸变得凸起,突出个尖嘴来。光溜溜的身子忽然覆了一层稀疏的白羽、都炸开了,隐约可见其下的黝黑肌肤。但还维持着人形,未现全形。等重新落入水中才恢复本来样貌,一连后退三步叫起来:“什么人!?”
李云心一笑:“原来是只小乌鸡。”
他说了这句话,这乌鸡精却愣住了。盯着他瞧一会儿,忽然纳头便拜——脸埋在溪水里,说话时咕嘟咕嘟地冒泡:“会长在上、会长在上、小人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忽然在山野之间从妖魔口中冒出“会长”这样的词儿来,叫李云心在体验到违和感的时候,亦体验到某种亲切感。他心中一动,一抬手将这妖魔摄到岸边,饶有兴趣地问:“你叫我会长?谁教你的?”
妖魔只敢抬头看他一眼,便赶紧又深埋下去,哆嗦着说:“山山山山山山鸡哥咯咯咯咯……”
李云心点头:“哦,山鸡。他现在还好?”
在海上气走九公子之后,龙九把渐渐相处得好的山鸡也一并带走了。后来小九回来,山鸡倒留在陆上,不想在这儿听到他的名字。但也是正常事——此地距东海国不算远,再往西北则要经过庆国,他徘徊在这附近是应有之义。
妖魔战战兢兢地说:“山山山鸡哥眼下在庆庆庆庆国……”
“你是怎么认得我的?”他不想费力听这妖魔说话,便弹了弹手指,为他顺口气。
乌鸡精的口齿登时利落起来:“小人见过会长的像——山鸡哥叫小的们见过会长的像。因此如今一见您,便晓得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器宇轩昂卓然不群的之人正与会长的像一模一样天下间还有哪个有这样的相貌——”
李云心思忖一会儿,说:“不无道理。”
“带这些人又要做什么去?”
鸡精答:“会长曾说我小妖保既要保护小妖魔也要保护这世间万民……山鸡哥见如今陆上烽烟四起许多人流离失所就叫咱们往各处去,将无家可归的难民归拢到渭城去——”
“渭城重建了?”
“是……正是。”鸡精说,“山鸡哥和素衣娘娘在城中坐镇……”
“素衣娘娘是谁?”
鸡精愣了愣:“呃……晓得从前有个人名儿,叫乔……乔……乔……”
李云心轻出一口气:“乔嘉欣。”
“正是!正是!”
“好。那就继续做事吧。”李云心说了这句话,转身正要走,鸡精却忙磕头,“会长、会长、小的有要事要禀报!”
他停住:“说。”
“打这儿……往西边儿,有个妖王。”鸡精忙道,“小的要带人从他那里过,总是不允,说要分一半来吃……可他境界奇高,小的斗不过他……”
李云心笑起来:“奇高,有多高?”
鸡精才敢抬起头:“已是真境了……”
李云心哈哈大笑:“走。带我会会这位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