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无不有可能。”25岁那年,因为一场车祸,我死里逃生,从此开始深信这句话。而之前,我一直认为,死离我们那么远,人的生是如此坚强并理所应当。但并非如此,有时候,我们的命和我们脚下那微不足道的蚂蚁,或者我们餐桌上横尸盘中的鸡鸭鱼的命一样,轻薄脆弱。于是我不信鬼神,却尊重宗教。于是我明明亲眼所见之事,也从不敢绝对相信。
眼前跪着的白衣女子,莫不是鬼神?女子一直并无异动,我紧绷着的心渐渐归于平静。我收起手中举着的棒子,问道:“你是……鬼魂?”
女子抬起头,目光清澈,肌肤胜雪,微微有些吃惊地问:“恩人竟相信世间有鬼神吗?在我看来,应该是没有的。”
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竟不是鬼,我稍稍放下心来,问道:“噢。我也不信。那你是哪里的人?怎么进了我的家?”
“不,我,我不是人。”女子似乎怕吓着我,犹豫着说道。
“啊?”我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不是鬼,不是人,那又是什么?我有些吃惊,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恩人别怕。其实,我是一只狐狸。”
“你是一只狐狸精?”我又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恩人不用害怕,世间并没有什么狐狸精,我只是一只狐狸。”那女人平静地说道,“这事说来话长。你还记得不?八年前,你救过一只白狐狸。”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2001年,我放生了一只白狐狸,为此还和女友分了手。“你就是那只白狐狸吗?”嘴上虽如此问,心里还是将信将疑。总觉得对面的女子在和我搞恶作剧。
“不,那是我的母亲。”白衣女子忽然有些伤感地说,“在我们狐族,平常狐狸的寿命只有十五年左右。我们白狐寿命最长,但也不过三十年左右。如果活到现在,母亲应该十七岁了。”女子说着,落下几滴泪来。
“这么说,你母亲已经不在了?她怎么没活到三十岁啊?”嘴里虽如此问,但我心里还是不信。眼前明明是一个人,又不是鬼神,又不是妖精,却以狐狸自居。她若不是在搞恶作剧,恐怕也是一个神经病。以我的体格,制服这样一个弱女子没有一点问题,既然她伤害不了我,我心中的怯意荡然无存,只想看她如何表演下去。
“恩人,这本是一段没有报完的恩,更何况报恩天经地义,原本我是不应该说的,但因为又有事相求,所以就厚着脸说了。恩人还记得三年前,你在钟南山的那场车祸吗?”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吃惊。
三年前,我到陕西办事,因知钟南山素来是高僧们修行隐居的地方,便决定前去游览一番。从西安市坐公交车出发,一直坐到区政府站,往前便再无公共交通工具。不过因为不时有人上钟南山旅游,便有不少面包车停在这里揽活,专拉往钟南山去的游人,但多是些无牌照的黑车。我和其他游客合租了一辆面包车,谈好价钱便出发了。
我们租车的那个司机是个当地无赖,车进景区后,一路顺着山路往上爬,刚爬到一半,他就叫着太费油,这一趟跑得不划算,非要我们加钱。我们自然不干,而且他的车极破,本来这一路就颠得窝火,于是有人便和他吵了起来。那司机一冲动,叫道不加钱就不开了,说着就把车停在呈35度角的山路上,熄了火,关上车门竟自己下去了。不料那司机下车时竟忘了拉手刹,车稍停顿后竟往山脚下滑去。开始车速稍慢,车上的人纷纷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但我和一男一女坐在最后一排,前面活动的座位挡着路,跳不出去。车越滑越快,最后直接翻进了数米深的山涧里。
当时场面极其惨烈,面包车严重报废,那一男一女都受了重伤。我还好些,只有几处骨折,但也痛得死去活来,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据说那男的后来也好了,但那女的刚送到医院不多会儿,竟然自己跑了。事后回忆起来,当时我好像是跌落在了那女子的身子,所以受的伤才轻些。
见我想起来了,那白衣女子说道:“当时坐在你旁边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她为了报恩,一直在跟着你。只可惜母亲虽然为此付出了性命,却也没有报完你的大恩,因为你是完好无缺地救了她的命,但她虽然在当时扑到了你的身下,却仍让你受伤疼痛数月。对我们狐族来说,有恩必报,而且受恩一分,便得报达两分,否则便一生难安。当时她受重伤后,怕被人发现身分,从医院跑回了森林里,终因伤重故去了。”
这些细节我是从未跟别人讲过的,当时学校和健身房也只知道我出了车祸,至于我旁边坐的什么人,车摔下山涧时我压在了一个女子身上,这些除了那个女子并无人知。但这白衣女子竟如亲眼所见。经她提醒我也渐渐想起来,那几年,真的曾有数次发现有个女子常跟着自己。
莫非还真有狐狸报恩之说?虽在犹豫,我还是赶紧弯腰扶起白衣女子,说:“果然如此。我得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才对啊!”
白衣女子似乎身体很弱,喘息声已经有些重了,我忙让她坐下慢慢休息休息。喝了些热水后,白衣女子体力有些恢复,只是那脸色仍是极白。借她喘息的时间,我更仔细地端详起她来,她的皮肤既白又滑;一头青丝直垂过肩,极有弹性,稍一转头,便在肩头脸前跳动;两眼细长,眼白有些蓝色,但极干净,灵动的黑眼珠透着聪明;鼻子小巧却又轮廓清晰;人中线条极美,嘴唇轻轻上翘,常含笑意,一张口,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这明明是个既美丽又聪明的女子啊,怎么会是一只狐狸?
白衣女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恩人肯定在想,我既然是狐狸,怎么会有人形吧?”
美丽的事物总会引人起的好感,虽仍担心着她的来历和目的,但心下已经对她有些喜欢了。于是对着她笑道:“是啊,正有此怀疑,我倒真希望你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啊。呵呵。”
白衣女子忽然又些伤感,说道:“若我真是修炼千年法力无边的狐狸精,今天我也不会来向恩人求救了――”
“为什么求救?我能帮你什么忙吗?”见白衣女子数次说到求救,不由让我好奇起来。
白衣女子并没有急欲回答,仍接着上一个问题问道:“恩人可知‘穿越’之事?”
“当然。”穿越可是目前人类社会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我不假思索地说道,“穿越不就是从现在跑到过去或未来,或者从过去或未来跑到跑到现在之类的行为吗?”
白衣女子说道:“你说的是时间穿越,但据我所知,并没有人真正穿越过时间,或许以你们人类的智慧,假以时日真能实现古今未来之间的穿越。其实,世间早有一种物种穿越的技能掌握在我们狐族手中。”
“物种穿越?”我可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
“对。就是每个物种之间互相穿越。比如我,本来是一只狐狸,通过穿越,可以转变成一个人,在人群里活动。”
“这是一种法术吗?”我心想,除了孙悟空之类的神话人物,谁能变来变去啊。
“不,这不是法术,而是科学。所谓物种穿越,就是通过一种特殊的强磁场,使一个物种的基因改变重组成另一个物种的基因,就像你们人类通过重组石墨的基因,会造出人工的钻石来。道理是一样的,说起来,这比时间穿越更容易做到。”
“哈哈,”我忍不住笑道,“若你真是狐狸,那你懂得可真不少啊,又是科学又是基因的。”
“哼,也只有你们人类自高自大,自以为什么都懂。说起来,我们狐类比你们人类的历史还要长,为什么就不能懂得这些。其实不光我们狐类,就是其他动物,也都有自己的发达科学。就像你们人类一样,发达的科学都掌握在部分科学家手中,我们动物界,也有自己的精英,在从事着我们的研究。”虽然为感恩和求救而来,但看得出白衣女子对人类成见很深。
“对不起。”不管对方是不是狐狸,我还是真诚地道了歉。再说我也从没有看轻过其他动物,要不我也不会一连八年都从事着野生动物保护工作。
“哦,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白衣女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不客气。
“好了,我们不争了,我相信你是通过物种穿越而来的狐狸了。你还是说说求救的事吧。”说心里话,这样的事放谁面前谁也不会相信,但我一心想知道她到底是何目的,估计她说是为何求救的事后我就会找到答案了。
白衣女子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我仍不相信。她并不回答我,而是冲着院子里咕咕噜噜地说了一大串我听不懂的话。不出片刻,只见我那七只狗和三只猫竟然都蹿了起来,到白衣女子跟前后,听着白衣女子的语言,迅速地排成了整齐的队形,随着女子的口号,不断地立整蹲下和其他各种整齐划一的动作。一番表演后,女子一挥手,我养了几年的狗和猫们,像根本就没有看到我一样,排着队整齐地走了出去。我看得目瞪口呆。
白衣女子一笑:“恩人,请原谅我的鲁莽,实在是我心中着急着让恩人相信我的来历,在恩人前面卖弄了。”
“只是,我养的猫和狗怎么会这么听你的话?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语言?”
“那是我们动物之间的通用语言。现在恩人是否相信我是一只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