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溪一惊,苦笑道:“何止有所耳闻!竟然是他。这事情可有些麻烦了。我探听得说他与赫连誉素来不和,想要自立门户。但其实是极有才华的人,赫连世家这九族十脉地架构便是他一手建成的。”
俞信摊手道:“他与赫连誉地父子不和可算是到了个巅峰。先前地金翎客一案,便是他手下所为。金翎客可不止一人,约有数百,而他自己则自号金翎主人,在翎厦山庄立门户,分明便是和赫连誉在对着干。女山之事后,翎儿这不爱管事的竟接任了金翎主人,倒让我吃了一大惊。”
顾雨溪叹了一声:“看来他对大哥二哥地怨气怕是不那么容易化解了。但若要我说,二哥做得也着实过分了些。……不说这个。如此算来,翎儿的翎厦山庄,倒也是一个立足点了。”
俞信抱臂笑道:“本先就是那个哪吒太子捣鼓出来的一拨人,据说原先都与赫连有仇怨,就指着和他对着干呢;再说赫连朝华也已经死了。”
顾雨溪摇头道:“翎儿那孩子拗得狠。那日在女山上杀死颜若朝——不,赫连朝华的事故,勉强算来也有我一份。他若记仇,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干休。”
俞信淡淡说道:“可我觉着他总究会来找你帮忙。若要一人挑上赫连,虽说有官军在彼,也恁吃力了些。更何况,那天女山之上,虽然二哥帮衬着瞒了过去,但聪明若翎儿,怕是瞒不得他许久;他眼下又是金翎主人,不再是孤军奋战,只消教手下去查探,很快便有分晓了。”
顾雨溪没了言语,半晌说道:“……老四,大哥的事,其实我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在一起十来年了,大哥什么样人我还是清楚的。但翎儿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打小大哥又对他严厉,两人就不是很谈得来。我真怕事情闹大了,一发不可收拾,九泉之下,我拿什么脸去见师父们。”
俞信闻言,狠狠拍了他一掌:“什么九泉不九泉的,好好得管那些身后事作甚。该报的仇终归要报,该结的怨也终归要结。我走啦,你慢慢筹划吧。”
他说走就走,抬眼已没了踪影,只剩得夜深露重,月昏灯残。顾雨溪扯出桌上的砚墨书信,提笔才续了两行字,便觉心下烦闷,终于又丢向一边了。
月色盈窗,天河倒挂,此时睡不着觉的,倒也不只是顾雨溪和俞信。在山南借宿的农家里,郝文静悄悄地披衣起身,动作极轻地跃入了后院苗圃,在那里,早有两名黑衣人伺立多时。
魏青鸾微微动了动眼睫,翻身向里,佯妆未醒。他心里透彻,那来者是暗脉系的搜查官,看那衣襟上的标示暗语,乃是赫连誉手下的直属卫官。他大约猜得到来为何事,心中有一处隐隐揪痛起来,干脆从身下垫絮里抠了些棉花,一股脑将双耳塞住,拿毯子蒙了头,扑身便睡。
天将微明时,他才终于觉得身旁的床铺一重。几乎慌张地睁开眼睛,看到郝文正垮着肩膀背对着他,泡了杯浓茶,却只是端在手上。
“——二子,别装睡了。你什么时候醒的?”像是发现了身后的呼吸有些异样,郝文侧了半张脸过来,硬朗的线条勾勒着眉眼间的凹凸,在清晨微光的映衬下汇成一处深深的墨色。
魏青鸾一骨碌爬起来,将耳朵里的棉花扔在地上。“我以为你会直接跟那俩人走了,没想到你还有些良心,晓得回来和我招呼一声。”他眨了眨眼看他,故作轻松的神态。“盼了十余年的人终于来了,心里头又没有大愿得偿的欢喜畅快?”
郝文苦笑:“你还揶揄我。十余年的日子都摊过来了,今日我也已不再奢望其他。但无论怎么说,我都有非去走这一趟的理由。”
魏青鸾道:“他毕竟是你爹爹。血浓于水的道理,我还是晓得的。”
郝文一字字道:“可我从未把他当作我爹爹!自从他那一年重掌震伤叶叔叔的心脉后,我心中便再没有了这个父亲。”
魏青鸾笑了一笑,他晓得郝文是口硬心软的典型。他接过郝文手中的浓茶喝了一口,一双眼清清亮亮地望着他说道:“我不管你;但你若想丢下我一个人独自开溜,那可是决计不成的。”
郝文险些没一头栽进床底下,瞪大俩眼睛叫道:“你要我带你去见赫连誉?!”抢过茶水咕咚灌下去几大口,生怕自己是困迷糊了。
魏青鸾扳着手指道:“你就说我是你仆人、侍卫、牵马的,怎样都成;实在熬不过了,便说我是你夫人吧。”
这话一出口,郝文赶巧一口茶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得,被呛个正着,咳嗽不止,连眼泪都憋出来了。他翻了翻眼,魏青鸾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看好戏,半点“出手相救”的举止也无,郝文晓得他绝对是故意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