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默了片刻,魏青鸾本欲打开话匣子,却见顾雨溪唇边动了动,一双眼笔直地看过来,以为他又要问脸上这两道疤痕的事情,于是抱起了胳膊,心里都打好了回答的腹稿。谁料顾雨溪却突然偏开了视线,满脸忍俊不禁的表情,一丝冰冷的嘲讽挂上嘴角。
这也是料想之中。魏青鸾暗道。他仍定下心来看着这只比自己小上一岁的兄弟,听他接下来打算说些什么样的话语。
“——难怪有人说,江湖催人老。”顾雨溪望着魏青鸾,慢慢说道,“我们现在也懂得怎样计算得失利弊了;若是当年也懂得,恐怕也不会在那山上呆上那么久。”
魏青鸾笑道:“也许是势利了些,会使‘巧劲’了些,怎么便是老了?”
顾雨溪斜他一眼,道:“你精明得能坦然穿着这身黑乌鸦的服色,而我也竟当真能捺下性子来和你说话,不正是我们都老了许多的‘铁证’么。”
魏青鸾一时间被他说得哑然失笑,愣了半晌,想着岔些什么别的,可看着顾雨溪的模样就晓得现在和他绕圈子也没效用,那倒不如单刀直入,将话挑明白了说。
“雨溪,你说得痛快,是,我是老了,不过我原本就爱算计,原本也就比你年龄大些,老就老呗,值什么。你也许要说我不顾廉耻地加入赫连世家,可你不也是抛了你的神仙架子,在这个酒肉熏天、黑白通吃的漕帮里做帮主么。但我们有个不同,我这是算计好了的,使得是巧劲,走的是捷径;你呢,却是痴,是傻!老五不在你旁边了,我们又都忙不到你,你便自暴自弃,犯起傻来!在我看来,你这十年不但没长大,反而被宠得小了!”
话说完了,顾雨溪半晌都静静的,不显得生气,渀佛静静咀嚼那话中的深意。他突然笑了,道:“你说得真好听,将自己的过失撇了干净;我不问你去赫连家做什么,无所谓。可澈儿死时,你们都只顾着自己逍遥日子,没人来过问半句!当初邵群那个混帐掳我走时,你们哪怕有一点儿的在意,澈儿又怎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顾雨溪的双肩难以受制地颤抖起来。除了曾对俞信提过数句外,他从不曾在人前说过路永澈的事情;然而此刻,他那一腔委屈、愤恨、怨愆,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似的,渐渐溃堤决口,一发而不可收拾。
“若不是为我,澈儿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但我除了眼睁睁地,还能做什么!师父们教的功夫,我没法学,只能哼哼唧唧,袒着这张面皮!可你们呢!……那时候山里冷得快要成冰,我只能用树枝勉强挖出块地,将土一层层覆在他身上!……那种时候,你们人在哪里?!”
顾雨溪将手挥向魏青鸾的脸颊,终于在半空中失去了力道,缓缓地垂了下去。魏青鸾瞥见了他中指的指甲盖似乎有异,抓过他的手细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指甲从根部断裂,虽然眼下已长出硬肉,但显得十分粗糙,没有了指盖应有的光滑。
“这是那时弄的么?”魏青鸾问道。顾雨溪点点头:“挖土时用力过猛,指甲连肉翻开了。”
魏青鸾什么也没有说,他暖了暖那只冰冷的手,道:“雨溪,澈儿的事,谁都不及你难过。可人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你现在就是太紧了,因此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