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是往最安全的地方去。”
一片漆黑的甬道之中,唯有若朝手中那一盏油灯的火光跳动着,映红了他的脸庞,那上面绽着令人安心的笑容。
“放心吧。”
“嗯。”
凌翎很放心地跟着他,连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什么。他渐渐放松下来,然后不自觉地便想起挡在他身前的游箬,双眼渐渐模糊了,很想抽噎着大哭一场。然而稍一吸气,便觉胸口被赫连誉弹中的地方猛地剧痛,头脑一昏,便倒在若朝的背上。
“喂,凌翎——”若朝急忙抱住了他,慢慢放躺在地上,道:“哪里受伤了?”凌翎几乎气喘不过,更不能说话,只是指了指胸口。若朝道:“我看看。”扯开他衣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铜钱大小的一块乌青,正在胸口的“膻中穴”上。这是人身的生死大穴,若不是赫连誉有心要玩玩他,力道稍欠,否则那一弹之下,必死无疑,哪里还能摊到现在。
只这片刻之间,凌翎喘得更加难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透不出来,浑身冷汗涔涔而下,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他的身子便如三九天的冰水,彻骨透寒。若朝渀佛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见他难受得两眼盈盈下泪,心中一酸,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右手蘀他抚着背脊,喃喃道:“没事,不难过了,一会就不难过了……”他拧紧眉头,不让凌翎看见自己的表情,左手慢慢地掣出一柄匕首,对准了凌翎的后心。
凌翎艰难地吐纳呼吸,简直是从生命的缝隙里硬挤着字句,若朝免不得顿一顿,想听他说些什么,却听到一句:“对……不起,……先前……错怪……了……你……”滚烫的气息带着这些字句吹拂过他的耳鬓,搅起心池变作沸水,愣生生翻滚不停。
持匕的手臂僵在半空,若朝暗叹一声,扔下匕首,回手去兜内掏出一粒丸药来,喂进凌翎的口中;又脱下自己身上外袍,裹住他那因为发冷而颤抖的身体。
“……翎。”
不知这难摊的时刻持续了多久,若朝再唤他时,凌翎已经安稳地睡去了,枕着若朝的胸口,睡得很沉,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几滴尚未干却的泪珠儿。
“真是爱哭的家伙……”若朝微微笑了,轻抚过凌翎那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不过,……有个好听的名字呢。”
推开厚重的石门,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夏天的清晨总是来得很早,四周的寂静也透着宁静安详的感觉。魏青鸾轻舒了一口气,多少心头重担猛地卸下,登时骨骼和神经的疼痛全然涌进脑中。他撑着点清醒地意识仍在想着,即使赫连誉随后脱身再派黑衣人来寻找他们,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了。
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吧。接下来,免不得还要联络失散的兄弟们,设法取回师父的骨灰,然后回山埋葬……他的头隐隐作痛。理性告诉他,颜家大宅最近是去不得了。然而师父的骨灰和遗物,却总也得想法取回。若连这一节也做不到,那么这十年的养教之恩,那最后的生死相托,却又当如何报偿。
“大哥,我……累得很。”魏青鸾只觉得眼前渐渐朦胧,背后黏腻的感觉,想必不是汗水,而是适才激战之中挣得更加深了的伤口正在流血,血液渐渐凝固,便连同衣服一起,慢慢结痂。
他恨不得当场就在这泥土地上睡去,却猛听见耳边一声急促的惨呼,低头看时,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一人,而那人的背上,有一柄染成血红的长剑正慢慢地抽出。
挽束的长发,已然散落满脸;苍白的面孔,沾上几点泥星。但魏青鸾仍然认出了她——就在刚刚他们还一起推开了暗道的门,那个总是红着脸,吞吞吐吐地喊自己“魏公子”的陈凤灯,如今躺在这泥地上,在渐渐炎热的气温之中渐渐冰冷。
魏青鸾几乎一个踉跄摔倒下去。若是平时,他的大哥总会立刻揽住他的肩膀,或者扶住他的腰身。
然而这一次没有。
这一次,迎上他脸面的是郝文的长剑,被染做血红的剑身之后是洁白温润的玉柄,温润的玉柄之后是那自己看惯了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坦荡面容。
“二子,你之前说过,各人有各人的命。”
“你有你的命,我也有我的命。”
“我们本不是同路的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