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寺,在雍州?</p>
雍州,九州东北向之一州。虽也有人族繁衍生息,大多集中在靠近南方。实是北方苦寒,且多妖兽精怪,凡人生存不易,除非是绝无生计,否则少有人胆敢往北而去。</p>
暮春郡,便是雍州北部最后一个人口繁多的大郡。</p>
在挟持老和尚从泰宁寺而出,张小凡问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原来那红云寺,竟是远在雍州暮春郡。一个他成了修道之人后,也觉得颇为偏僻遥远的地方。</p>
以他如今的性子,虽说不再似最初的木讷纯良,可对于施手段逼问还是有所犹豫。</p>
老和尚初时颇为嘴硬,惨白着一张老脸,据不交代与红云寺相关的消息。或许是他畏惧红云寺那些僧人的手段,又或许他看得明白,若自己失去利用价值,怕立时就要被“除魔”了。</p>
可张小凡也不蠢。</p>
沉吟之后,道出了他如今的境地——受寺庙偏殿法阵的影响,老和尚一身精气血脉流逝大半。若无办法遏制,怕是顷刻间便要油尽灯枯而亡!</p>
老和尚虽然修佛,欲念却甚,岂肯如此轻易就死?</p>
又想到自己落得如此下场,不正是那些红云寺僧人没有言明,让他受了法阵侵害造成的吗?</p>
在心中权衡一番利弊之后,老和尚愤愤地做出决断,把自己所知的一应红云寺消息尽皆道出。张小凡这才知晓,这老和尚之所以愿意同红云寺妖僧联合,正是为了那些由人之精血凝练的“玄阴丹”!</p>
为服丹延寿,才这般尽心竭力维持红云寺妖僧的阴谋。</p>
“呃——”</p>
老和尚毕竟年纪大,本身便气血衰败,此刻精气流逝的病症发作,立时老眼昏花、头脑晕眩,整个人仿似失去力气,连呼吸都变得身份费劲。</p>
“少侠,救救贫僧,救救贫僧——”</p>
“贫僧已经悔过,回去便将红云妖僧的险恶阴谋揭露于世,贫僧愿意悔改补救,救救贫僧啊!”</p>
张小凡眼中无悲无喜,静静地看着他。</p>
那眼神看得老和尚心头发慌:“少侠,仙长!——您、您答应过啊!”</p>
“唉。”张小凡挪开目光,远眺天际,“你可知道,那些受你蒙骗,被抽取精气血脉者,也会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终落得如你这般下场痛苦而亡?”</p>
老和尚面色一变。</p>
张小凡停顿一下,接着道:“你认得镇西那个贺老六吗?他也如你这般精气枯竭,我用尽全力也未能挽救回来——精气衰竭之症,我其实无能为力的。”</p>
“你——!”</p>
老和尚一双眼睛圆睁,瞪着张小凡。</p>
“你竟欺瞒老衲?”</p>
“你,言而、无信——!”</p>
张小凡愣了一下,探手过去,发现老和尚竟在急怒攻心之下生生气绝!虽说如此情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倒也算是了断,无需等到衰竭而亡。</p>
“比起你犯下的罪孽,如此倒有些便宜你了!”</p>
张小凡自语说完,又陷入沉默。</p>
草庙村血案的真相,对他的打击乃是前所未有的。若非当日封亦将他“噬魂”提前取下,只怕心念失守的他,当场便要反出青云门!</p>
试想多年血仇,竟皆是出自世间为天下称道的名门正派所为,他又如何不会怀疑那正派秉承的“正义”,当真便是正义吗?</p>
也正是如此心乱如麻,张小凡才在青云山待不住,只想下山。</p>
住在泰宁镇这段时日,他从贺老六的身上窥见了人世的美好,安享了一阵子的平静。可世道如此艰险,哪怕是一直行善举的贺老六,也没个善终。</p>
寄以厚望的养子堕落为人性泯灭的恶徒,自身笃信礼佛却又为邪魔所害,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p>
张小凡当真有些迷惘了。</p>
难道这世间,便没有一处安宁的地方吗?</p>
恍惚之间,张小凡想起了与朝阳峰封亦师兄同行时,偶然闲聊他所说的一番话——</p>
“世道险恶,众生皆苦,乃是因为这世间缺了一分约束力!”</p>
“无论凡俗还是修士,皆无所忌惮,一应之事皆可凭心而定,随心而为!须知天底下最难测的便是人心,如此世间岂能不乱?”</p>
“唯有执掌伟力,重塑乾坤,定下世间规则,才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之上遏制那些纷乱的发生。”</p>
“这,才是真正的‘正道’!”</p>
此时回想起来,张小凡若有所悟。</p>
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悟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