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德及锦纶堂各位值事、各徒孙等,由武当起程,连夜赶来报仇。()且说云南白鹤洞五枚尼姑,素与广东省城西关外龙庆坊龙庆庵主持尼姑小唐十分深厚,每三两年间,不是你来探我,就是我来访你,断不失约,如胶投漆,胜于管鲍。一日,五枚闲坐佛堂,偶然想起小唐,自前年探我回去,至今久无音信,不知他景况如何?放心不下,兼之数年未到广东游玩,何不趁此一行,两得其便。遂唤小云徒弟道:“为师欲与你到广东一游,一来探望小唐,二则看该省新有英雄豪杰,借卖武为名,或者收得一二个英俊为门人,岂不是好,你意以为如何?”小云大喜道:“弟子蒙你老人家尽心教导,学了满身武艺,欲出去施展手段,今得师父高兴极妙。”五枚道:“你一切铺盖衣服,装一担儿挑去。”随又吩咐庵中小尼姑并香火道婆:“小心看守门户,如有人找我,说我到广东云游,不久就回。”各人领命。
五枚与小云在路夜宿晓行,约及一月,至羊城龙庆庵。小唐见五枚,喜出望外,加意款留,促膝谈心,其时乃端阳节,广东风俗,例斗龙舟数天,海幢寺热闹非常。五枚上年来游,也到海幢寺伽蓝殿开场卖武。此次在庵中过了节,到初十日大早,叫小云带齐各样军器,前时寄放海幢寺粗重行头,及一百零八度梅花桩,早于几天前饬小云、小唐预先布置妥当。这小唐是龙庆庵中有钱的主持,因素来仰慕五枚的手段工夫,拜在门下,名虽徒弟,那五枚见她不惜钱财,十分孝敬,故而另眼看待,作为师友,交结笃于平常。三人结束妥当,在西炮台步头雇下一只小艇,过海而来,船到海幢寺前上岸,入寺与静海大师及众师兄弟稽首,见礼已毕。寺里众僧,十分敬重,当下静海陪笑说道:“不知师伯法驾光临,有失远迎,仰祈勿罪。”五枚答道:“岂敢!师侄法戒精严,有光佛教,深为可喜,寺内法事,定必兴隆。今日老拙又来寺中献丑,叨扰静地,深是不安,望勿见怪。”各处随即参拜诸佛,遂进方丈饮茶留坐。告辞与静海并各僧人,到伽蓝殿中而来,早有该殿值堂和尚迎接,五枚一看,只见所有行头,一概布置十分齐整,那丹墀下梅花桩按着步法排列无误,满心欢悦。遂上前拜过关夫子像,与本殿和尚见过礼,三人将袈裟卸下,走到月台,五枚当中坐下,左边小唐,手提一对九节镔铁鞭,右边小云拿一枝丈二长铁梨木棍,二人站立两旁。早见那玩的人,渐来渐多,此时初交辰初,看的人还不十分挤拥。
洪熙官、方孝玉兄弟二人回家,与父母拜了端阳节赶来,各家兄弟无不欢喜,一同出了武馆上船,过海而来,一路欢呼畅饮。舟中远望,观不尽珠江富丽,向南一带娼寮妓寨,烟花夺目,美景宜人,只听得笙歌箫鼓,诸般弦索,令人神心荡飞,即使鲁男子到此,亦难自主。舟中兄弟,饮酒正酣,船已近寺,各人上岸,人守各处游玩。
洪熙官、童千斤走入伽蓝殿来,望见正中月台上,坐着一个老尼姑,年将百岁,生得身高体胖,头大眼圆,目露神光,英风凛凛。左右两尼,一约中年,一约卅许光景,斯文清雅,似非勇猛之辈,惟见手中所拿九节双鞭,单头木棍,均是惊人之具,未知他可能使得?兄弟二人私相议论。听得座中老尼,立起身来,走到月台,对众人将手一拱说道:“列位请了,小尼每年到贵境一次,在此伽蓝殿丹墀下,排列梅花桩一百零八度,及十八般器械,并拳棒备技,闻贵境最多豪杰,只恨自己无缘,未逢敌手,列位中倘有武艺超群者,与小徒一角胜负,领教一二,是所万幸。”回头叫小唐、小云:“汝二人各走鞭棍与诸位一观。”见那中年尼姑,将手内双鞭望外一拱说道:“小尼献丑,诸公见谅!”将身一扭,双鞭一排,两脚一起,用蜻蜓点水势,飞上梅花桩中站立。双手运动九节鞭,按着步法进退,使将起来,一来一往犹如两条蛟龙一般,使到妙处,变一派银光,连身也不见了。只见一百零八度桩上,一团白气,滚来滚去,或上或下,步法既精,鞭法又熟,众人看得眼花缭乱,齐齐喝彩,共赞好鞭。纵步收鞭,退回原位。只见小云将身一展,一个飞脚,打上桩中,道:“我来献丑,以博诸公一笑。”左手将棍拿定,犹如朝天一炷香,右手一伸,只见这棍风摆杨柳一般,头尾皆摇,观者皆道:“好大气力!”小云将棍一挺,打横又是一弹,几乎把这大棍震断,拨开脚步,在桩上排开棍势,按着四门一百零八点,使将起来,只见那棍尾,就有碗大一个圈儿,十分威勇,便捷非常,技艺既精,气力又大,所以运动如意,全不费力。众人看见都道:“好棍法!”那洪熙官看罢无言,不料童千斤自恃本领,待小云收棍时,他就飞身上梅花桩,大喝道:“何方贼尼,到我广东卖弄本事,目中无人,你认得我童老爷么?”
小云忙将棍交与小唐,便翻身骂道:“你这狗头,到来比武,自应以礼相称,何得破口伤人?你既来领教老娘的拳脚,快把狗名报上,待我好送你归西。”童千斤大怒,暴跳如雷,大声斥道:“你老爷乃旗人童千斤,广东省城谁不知我,你今日遇着我童老爷,只怕你死回到了。”小云冷笑一声,随即在桩上摆开一个高探马的拳势。童千斤用黄虎钻心的解法,抢将进去。小云见他来势极猛,也知他气力不小,收回拳,变个解法,叫鬼王拨扇,只掌望童千斤身上打来。童千斤一惊,连忙闪过,早飞起左脚踢去,小云躲闪,两人在桩上按定步法,一丝不乱。
那五枚坐在月台上,看徒弟有些敌那人不住,急忙落下月台,纵身跳上梅花桩,将两人分开,大叫:“我有话说!”童千斤正要取胜,忽见这老尼亲来拦住,大怒道:“就你两个齐来,老爷也不怕你!”洪熙官当五枚上桩之际,正想上前帮助,见这老胖尼姑口称有话要说,权且站在桩前看她议论。小云见师父上桩,将身退在一旁,听候吩咐。
童千斤虽然住手,仍是怒气满面,大叫道:“有话快说!待我取你狗命!”五枚笑容满面,说道:“壮士高姓大名,尊师是何法号?”童千斤骂道:“我老爷又不与你结亲,查根问底做什么?你见徒弟战我不住,故此上台支吾,想用花言巧语,以为脱身之计。”五枚闻言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不识抬举的贼子,休要夸口,出家人手下不知死了多少英雄好汉,何在乎你这不成材料的东西?只因我老人家心性慈悲,见你用来拳脚,都是我同派所传,必是师兄弟中弟子,恐怕一时错手,有失同门和气,故好言相问明白,方与你战个高下,纵下毒手也教你死而无怨。”童千斤一听此言,怒发如雷,迎面一拳,照着五枚顶门下来,势有千钧。五枚看见一笑,小云上要上前招架,五枚道:“待为师的来对付他。”即伸开手架过,似乎有些斤两,心中不忍下绝情手段,只用七成功夫,走了几路解法,卖个破绽,童千斤就一脚踢过去,五枚三个指头,将右手向他小腿一削。童千斤忽大叫一声,如中刀剑一般,跌下梅花桩来,洪熙官上前扶起,寸步难移。五枚冷笑,复回原座。
洪熙官命人背了童千斤回船,见他疼痛难当,叫苦连天,急用药敷,仍然叫痛,各师兄弟陆续游玩返船,问起缘由,众人大怒,李锦纶为首,带齐李亚松、谢亚福、林胜、邓昭五位英雄,飞奔伽蓝殿来,意欲报仇泄愤。进到丹墀,见众人还在此观看,并没有一个上前比试,听得众人议论适才童千斤被伤之事,见梅花桩旁,摆列十八般军器,都是加额沉重,又见那年老尼姑,盘膝坐在月台,犹如泰山一般,精神气概,果是惊人。
李锦纶报仇心急,分开众人,望着月台高声喝道:“贼尼敢伤我弟兄,老爷特来取你狗命,以泄公愤!”五枚端坐,忽见人丛内走出大汉,为首一人,生得虎背熊腰,紫钢面色,声音雄亮,一表人材,口称泄愤,谅是适才所伤同辈之人。起身迎下丹墀,叱道:“来者通名比武。”锦纶答道:“我姓李名锦纶便是,你这贼尼,胆敢伤我师弟。”五枚道:“出家人历年到此,以卖武为名,原欲借此结交天下英雄,岂料你师弟。自恃无敌,目中无人,破口伤我,故略用三分力气,记认与他,警戒下次不可欺人,咎由自取,有何仇隙?你今到来,仍然不识进退,开口就得罪我,自寻死路!”李锦纶听了,激得心如烈火,各家兄弟一齐大叫:“大哥还不动手打死这贼秃,更待何时?”五枚闻言,高声骂道:“你这班狗男子,一齐上来,老身也不怕你!”众英雄听了,大叫如雷,上前一齐动手。五枚大叫:“两个徒弟不准动手。”随即将身一纵,上了桩中站定。当下李锦纶、谢亚福、李亚松、林胜追上桩来,各占方位,如走马灯一般。五枚手下小唐、小云两个徒弟,因师父吩咐,不敢上前帮助,站着照应,谅道几个不是师父对手,见众人都是空拳,谅不伤命。只见五枚一场恶战,打有一个时辰,在梅花桩上,踏来步去,风车一般,听得一声响,见李锦纶跌下桩来,其余四家弟兄,还拼命将五枚围着,拳**加,不肯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