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孙老爷子招呼。
裴元答应一声,慢吞吞走进来,顺手从门口的架子上抽一条干净的湿帕子把口鼻缚了。
“这是什么伤?”孙思邈指着那孩子问。
小孩儿躺在榻上,有出气没进气的喘,但是被裴元用银针镇住了心脉和几处要穴,一时半会还真死不了。
“被花火炸的。”裴元掀掀眼皮,明显是不想管了。
“我知道是炸的,但是怎么炸能炸成这样?还有这手,这两只手。”孙思邈拎起孩子的双手给裴元看。
手腕上一只手只剩了几根光秃秃的掌骨,另一只手好歹还剩了一根半的指头和半个手掌。
“小崽子跟人玩邪的,偷了自家老子的黑心花火去跟人得瑟。”裴元从鼻子里哼哼,自打知道了这是胡家的孩子,他就不想治了。
“怎么得瑟能得瑟成这样?咱花谷的孩子只有囡囡是被横飞的爆竹炸伤了眼,别的娃儿可都是些个皮外伤。”僧一行也凑过去检视完毕,皱着眉发问,“这孩子只怕要给他做个假的下颌和手才行。”
“管他干什么?活该他老子做黑心花火的报应。”裴元翻了个白眼,冷哼。
“罪不及子孙,这么小一个孩子,这个罪,总是受的大了点。”孙思邈心善,叹口气轻轻放下孩子的两只手。
裴元默不作声的憋了一会,看见孙老爷子慢慢坐在床边去给那娃儿清理伤口,终于闷闷的说:
“小兔崽子跟人比谁家的花火炸的响,从他家的作坊里偷了几个最大的爆竹去放,放了三四个以后,嫌平地放爆竹没意思,要玩个新鲜的给小孩子们看看,就拿了三个爆竹,嘴里叼一个,两手各拿一个,一起点了打算同时扔出去。”
“然后呢?”僧一行见孙思邈正微闭着眼睛给孩子号脉,就顺嘴问了一句。
“然后?然后他家老子做的烟火引信偷工减料,有一个引信烧一半忽然就像是熄了,实际上却是烧的暗火,他不知道,光顾着去看那个熄了火的爆竹,没注意另个手里和嘴里的爆竹已经就烧进去了,然后三个爆竹就一块炸了,然后就被他老子哭天喊地的塞进我这房里。”裴元面无表情的说完,扭头就出去了。
“哎!你出去做什么,这孩子!”僧一行喊一声没喊住,还要再喊的时候却被孙思邈拦住了。
“罢了罢了,让他去吧,我那徒儿本就是个冷性子,眼下知道了这娃儿的爹就是当初害的囡囡几乎毁了一双眼睛的罪魁祸首,再让他给这娃儿看诊,我都怕他故意把人医死了。”孙老爷子长叹一口气,看着榻上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的孩子,眼睛里就全是不忍,到底是医者父母心,他终究是不能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死在这儿。
“娃儿总没做错什么,遭这么大的罪。”僧一行也跟着叹气,“我量量这孩子的骨头,给他做半张脸吧。”
“还有手。”孙思邈看看那孩子的双手,“这孩子就算活了,也是废了。”
“总比死了好,只怕他长大了,会宁可自己就这么死了。”僧一行叹着气从自己随身的背箱里取出软尺开始小心翼翼的给这个血葫芦一样的孩子量骨。
过了一会,两人又各自召唤了一个万花弟子进来帮忙,两刻钟以后,这两个万花弟子惨白着脸色冲出去跪在地上重新吐了个翻江倒海,另两个被点到名字的万花弟子则是一脸壮士断腕的悲壮表情进了房。
就这么几乎是每两刻钟就轮换进去两个人给两位老爷子打下手,连箜篌和曲风这俩纯粹的花间游都没放过的进去蹲了一阵子,然后摇摇晃晃扑出来吐得昏天暗地,最后是所有人都宁死不进房了,裴元阴着个脸在一边一坐,没人敢让他去,没办法,最后翎沧进去给两个老爷子打下手。
这一进去,就再没出来。
时间久了,别说吐得筋疲力尽的万花们都瞪着眼往里瞅,就连一直坐在边上狠狠的铡草药的裴元都忍不住往房里看了几眼。
这小子的心理耐受力也太好了吧?这都进去一个多时辰了,怎么啥事没有?
箜篌眼巴巴的往房里看了又看,又想进去看看翎沧,又实在是不想看那个只有半个脑袋还炸的乱七八糟的孩子,憋的满地打转儿。
最后气急了又跑去把胡莱揍了一顿。<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