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花间……”箜篌定定的看着被蒙住面孔的苏墨锦,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角滚下来,变成美丽的鲛珠落下去。
“那又怎样。”裴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我杀过的人……比你救的人还多……”箜篌低低的说,声音哽咽,带着沙哑,“被杀死的人会有什么表情,我比你清楚的多,裴师兄。”
“……”
“苏师兄,他是自杀的。”箜篌自顾自的说,“然后……我喝尽了他的血,从潭底爬了出来,对不对。”
“你……别想那么多……你自己的恢复力……”裴元说到一半就再说不下去,太拙劣的谎言,根本就没有说完的可能。
箜篌只是轻轻的笑,没有反驳,没有争辩。
“我该……怎么面对笑靥啊……”跪坐在苏墨锦身边的箜篌几乎是从胸腔里痛吼了一声,双手成拳狠狠的砸在面前的土地上,“啊——”
裴元听着箜篌的嘶吼声,痛苦的闭上眼。
我该怎么去面对你那正在万花谷做客的干女儿,墨锦,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死者长已矣,生者,何所堪啊……
此时的笑靥,正跟紫烟面对面的挤在一张竹床上睡的香甜,红扑扑的小脸上,还带着软软的笑。
“阿爹……我要吃小兔子的糖人儿……”低低的梦呓轻轻的被软嫩的童音呢喃出来,糯糯的,带着小女孩儿的娇软。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温和的笑了。
乖女儿,要好好长大,变成坚强漂亮的姑娘家啊……阿爹会做好多好多糖人儿,好多好多冰糖葫芦儿给你攒着……一直攒着……
笑靥,你听到了吗?
……
…………
浅浅的曙光在箜篌朦胧的泪眼里模糊成一片动荡的光影,他努力眨掉眼里的泪水,小心的在灰烬里一点点拾起苏墨锦的骨灰收进手中的小坛子,裴元抱着膝头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动作。
“他……没事……?”见箜篌拾净了骨灰,小心翼翼的用一张棉纸封了口,又覆了层细布,用细麻绳把坛口细细扎紧,裴元才低声问,轻轻比了一下依旧静静躺在一边的翎沧。
“没事,他是人,承受力要比我差……”箜篌转眼看向翎沧,满眼都是柔的要滴出水的疼惜,“怎么也得再昏睡十几个时辰。”
“呵,”裴元苦涩的轻笑,“以后……记得早些回来。”
不然……下一次就要麻烦你给我收尸了……
“如果再迟了,我就不会回来了。”箜篌垂下眼帘,声音淡漠。
如果我知道……我这次都不会回来……
裴元长叹一声,站起身:“墨锦说,请你们,帮他照顾好他的女儿。”
“嗯。”
箜篌揣好装满骨灰的小坛子,俯身抱起翎沧。
“师兄,走吧。”
裴元却迟疑了一下,有点犹豫的问:“现在走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箜篌略略诧异的问。
“往年你没什么事的时候,缠丝也要至少七天才能拔尽,眼下……不过两昼夜。”裴元迟疑的看向箜篌手腕,裹海盐的布袋还松垮垮的绕在箜篌手腕上。
箜篌轻轻把翎沧用单臂搂好,空出手来解下手上的布袋子,把手腕伸给裴元看。
裴元皱紧了眉,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八片鲛鳞中有六片是密密麻麻布满细密孔洞的蜡蓝色,孔洞中还带着细小的白色丝头,让人看了之后不由自主的一阵恶寒,而另外两片却像是被撞碎了,破裂毁损的部分却透出应有的蓝色莹彩。
“我的鲛鳞被缠丝腐蚀掉了,全部坏死。”箜篌轻松的说。
裴元大惊失色。
“但是,苏师兄的血……”箜篌讽刺的一笑,“真的是我的救命灵药。”
他突然伸手扳住其中一片蜡色鲛鳞,用力向外一掰!
“箜篌!”裴元惊叫,猛的欺身上来一把抓住他手腕:“你疯了!”
“裴师兄,你再仔细看看。”箜篌神色轻松的任他抓住,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
蜡色死鳞像一层壳一样被箜篌揭掉,露出下边莹蓝如宝石的新生鲛鳞,泛着夺目的光彩。
裴元愣愣的看了半天,终于松一口气。
“走吧,改天去长安……把苏师兄的骨灰,送回他恋人的身边……”箜篌嗓音忽然低落下来,抱起翎沧慢慢走开。
裴元怔一下,慌忙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旭日初升,万花谷的天空一碧如洗,天气,晴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