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并不理会他的怀疑和冷漠,“你是广明真人净戒的弟子,那个孩子是大顺王李自成的后代,可你不知,太一山园妙寺的这场浩劫,再所难免。()我佛慈悲,我与净戒那老道虽说从不相干,可也不愿意看见这种情况置之不理,你从来处来,却不必从去处去。”
听老尼如此说起师父,白无念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更难以相信和面对的是,她的话,所触动的过去。
“那孩子不会有事的,而你,还有许多其它的事要做。”老尼说得很明白,事实本身并不虚无。
霎时间,她们便无踪影。
人去林静,白无念却再次陷入茫然。回到原先那白发女人紫姑住的竹屋,窗外有淙淙的流泉,烛光未灭,窗棂上留有的尘灰,看不见天空,两面皆是高立的黑壁石崖。
老尼的话所触动的那个梦,却开始缠绕着他,踏夜风轻云,残残如丝,缭绕不尽,眼前的景象,到是变得模糊起来……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从什么地方来,没见过父亲,也没有见过母亲。
一个老道士,长须飘逸,双目烁烁闪亮。
他一只手能把一个很大的石球抛起,再用掌轻轻托住。
他说这石球,原先是块大石头,他把它举起,再举起,过了好久,这石块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林空色暝,仰高红日近;过天星似箭,吐魄月如弓,好久是多久?
那老道身材奇长,只是额前有一骨角。
他让那孩童上山去密林深处,流泉飞瀑之下担水。
一颗树,并不用刀斧,一掌可断,所以那掌要强硬迅疾;担水不用肩挑,双手举起水桶,行走于沟涧山坡,如履平地。他看见师父如羚羊一般跳跃,如影如风,觉得这是神仙才能做到的。
是的,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叫起师父来,变得这样自如顺囗。
从那时起,在他心目中,觉得道籍经书中所言,并非是假的,师父是得道之人,
师父对他并不严厉,有一种特别的亲近和关怀。
看着师父高大的身影,他觉得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鼓动着他。
师父既神秘又高傲,慢慢地,他感觉手中拎着装满水的木桶,不再沉重。
那是师父说的,只要想着这山巅之上,万山如涛,皆存于心中,登上更高之处,可见众山皆小,就不会感觉到手上水桶的沉重了。
师父的声音如钟如鼓。
他开始觉得脚下走得轻快,行走中耳旁有了风声,一种获得比原先眼界更大自由的奇妙感觉,在他的心中荡漾、扩大……
“只要你把这种感觉注于心中,让云涛风浪在你身体中流动,就会有力量贯通于四肢,它们沿着经络血脉,运转流畅,‘清风剑’法,正是得之于这峰峦之间白云清风流动的自然之气韵,外通内流,胸怀要装得下这番气象,虽有功法之要诀,但要紧的是,却需要个人的禅悟。”
在他长大以后,师父传授他“清风剑”法,很多东西,却是很难一下子领悟的。
悬崖绝顶之上,天开地阔,风清日朗,剑光飞动,起时如碧空飞虹,放时则如碧水涧落,奔如腾蛟,柔如微风,点撩似流星,疾行如闪电——
只是发生了一件本不该发生的事。
他已能学着师父的样子,抱起那个巨大的石球,将它玩于掌中,一掌便能劈断一颗碗囗粗有树。剑气起时,萧萧风寒。只是玉笛临风,却于满院清风,半窗月明之中,出现了一个女人。
如同落花之处似曾相识的伊人来到。
………
他提着盛满水的木桶,于深涧之中行走如风。
碧清的泉水,从这涧中落下,溅落成飞瀑。
一水似从天上落下,白如练,飘似娟,于千仞之间,翩若惊鸿,其声如惊雷,势如奔马,只是在深幽的谷中,只要进入境界,久则会觉浑然无声。
飞瀑却落入一深泉,名曰止水。
泉水碧清甘甜,胜似琼浆玉液。于此提水上山,需上下石阶三千四百级。
这日,或因功夫有所长进,而有感怀,提了木桶打水,上了多级石阶后,歇息于池潭之上的岩石。却取了玉笛,一曲清越之声,犹如东风袅袅,却又在山色空朦之中,有水光荡浮,可见一川烟草,则可闻风来暗香满,到也惊飞了丰韵疏枝间的小鸟。
止水潭中,也轻漾起微波。
这玉笛也是师父所传,曲调清明,奇特。
不料,这笛声中,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似从云崖树梢间飘落而至,悄然无声,是一道移过眼前的光影,惊动了他。
笛声停住。
止水潭边,立着一位仙子一般的青衣女子。
他有了异样而惊慌的感觉。
他还没有见过和自己不一样的另一类人—女人。
她的模样,不比寻常:目光盈盈,似含秋水,普通的衣着,却让她显出的俊俏,胜过穿着锦绣。她有一头的乌发,穴了几朵淡黄花的野花,更比金簪玉钗珍奇。她明艳如珠,在这密林野草四围的深处,烁烁灼灼般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