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此时他距离许安不过只有短短的十数步之遥。
在这个距离他甚至已经能够看清楚许安的面容。
但是这一箭,却是让这短短的十数步距离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肩上的箭伤,使得孙策根本没有办法维持身形。
“咻——————”
刺耳的哨音再度响起。
失去了孙策,汉军的轻兵根本没有独自对抗腾骧卫的能力。
如果问明军所有军队之中战力最强是哪只,问一百个明军的军卒,一百個明军军卒都会回答是腾骧卫。
腾骧卫和黄天使者的筛选条件相差无几,甚至还要严格许多。
黄天使者是重步兵,而腾骧卫却还需要骑术精湛,以及能够熟练的使用弓弩等器械。
黄天使者原来是黄巾军的战力天花板,但是腾骧卫建立之后,这个荣誉便被归到了腾骧卫的身上。
因为所有的腾骧卫其实都是黄天使者,第一批的腾骧卫,其实就是从黄天使者之中的佼佼者挑选出来,作为许安的亲卫。
而后腾骧卫选拔,都是从黄天使者之中挑选。
黄天使者被选入了腾骧卫之后,还需要经历一系列的训练,马术、水战、弓艺、枪法、短兵各种各样的训练,甚至还要接受鹰狼卫相关的特殊训练。
面对着身经百战的腾骧卫,汉军的轻兵根本毫无反抗的能力。
勇气可以让人爆发潜能,但是却并非是万能的。
在绝对武力的压制之下,勇气根本毫无用处。
更何况,真的只比勇气,他们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腾骧卫?
腾骧卫所有的训练都是为了以最有效,最快速的方式杀死敌人。
他们的出招凌厉,根本没有任何一式多余的动作。
只是转瞬之间,汉军轻兵在孙策身前构筑起来的防线便已经是节节败退。
孙策神色痛苦,他左臂中箭虽然影响很大,但是右手仍然能够挥动短兵,只是行动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灵活。
“滚!”
孙策脸色惨白,紧咬着牙关,低声怒吼,犹如受伤的猛兽一般。
他右手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向上一撩,隔开了两名腾骧卫的手中的雁翎刀,正准备继续追击,但是左臂那钻心的疼痛还是让他的身形不由自主的为之一顿。
而就是这一停顿的时间,让孙策失去了追击的最佳时机。
不对劲!
孙策心中一紧,突然有一种猛兽盯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如同之前被那箭矢射中之前的感觉相差不多,只不过其中有些许的差别。
来不及再细想,孙策忍住肩膀处传来的剧痛,向后一仰身躯,随后整个人向着后面急速退去。
“唰————”
一道白色的刀光险之又险的从他的面门处一掠二过。
那生劲的罡风刮的孙策面门生疼,一股寒意自孙策的心底骤然升起,瞬间贯彻了他的整个身躯。
孙策的周围还是有不少的亲卫存在,他这向后一倒,被身后两名亲卫扶住了身躯。
也让孙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就在一众腾骧卫的身前,一名穿着赭黄色战袍,臂系着同色绸带,手持雁翎刀的明军武将立于最前。
那一刀无容置疑,绝对是从那人的手中挥出。
一名汉军的轻兵突然跃出,手持着短刀直直的刺向那明军战将。
电光石火之间,孙策只感觉眼前一花,那明军战将已是出手。
“当啷——”
短刀落于船板之上,那汉军的轻兵被那明军战将单手掐住了脖颈,举在了半空之中。
明军战将猛然发力,只听喀嚓一声,那汉军轻兵的头颅向着一侧歪倒而去,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那名汉军的轻兵吭都没吭一声,便已经立毙当场。
孙策瞳孔微缩,心中怒火翻滚,这些人都是跟着他一路从江东而来的族人。
眼前这名陌生的明军战将,给与孙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你就是吕布?”
孙策紧握着手中的环首刀,盯视着眼前的明军战将,他的心中竟然因为这人而感到了一丝恐惧。
他戎马数载,南征严白虎,北定徐州,势如破竹,就是面对着勇名冠绝青州的臧霸,身处万军从中,他的心中都没有生出一丝的恐惧,但是面对着眼前的明军战将,他的心中却是生出了恐惧。
孙策的第一反应,此人莫非就是在明军之中被许安赞为勇冠三军的冠军侯吕布。
“我的名字你可能没有听过。”
那明军战将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但是今天之后,我的名字将会传扬天下,而你的名字……”
那明军战将向前猛然踏出一步,整个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骤然射出。
“将会随着你们的战船一起……”
”葬生鱼腹,为世人所遗忘!”
孙策眼眸之中的瞳孔骤然放大,寒芒乍现。
孙策已经看到那明军战将所挥出的刀光,但是久战疲惫,加上肩膀之上的箭伤,他身体却是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死!!!”
既然无法躲避,那便不再躲避。
孙策用尽全力,挥刀向前。
锋利的雁翎刀轻而易举的破开了孙策单薄的肩甲。
那明军战将身上赭黄色的战袍只是一瞬间便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所溅红。
雁翎刀从孙策的右肩切入,一路贯穿到了孙策的心腔处上才终于停下。
孙策并没有立时暴毙,他的眼眸之中仍然泛着凶光。
他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那环首刀也已经砍到了那明军战将的身上。
只是孙策手中的环首刀终究是停留在了那明军战将的肩甲之上,没有再往前进一步。
他已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
孙策最后的举动,也让那明军战将终于是神色动容。
“我叫太史慈,字子义。”
沉重的倦意向着孙策不断袭来,孙策只感觉他的身躯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
世界开始的变得黑暗,他的周围出现了无数的黑影,那些人的身影非常让他熟悉。
“太史子义……”
那明军战将的声音传入了孙策的脑海之中。
“真是……一个……好名字啊……”
沉重的倦意再度向着孙策袭来,最后的一点亮光也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永恒的黑暗已经吞噬了他的意识。
太史慈看着仍然站立着的孙策,默然无语。
就算是到最后的时刻,孙策的身躯也没有倒下,仍旧直直的站立着。
孙策的战死使得整个战场的厮杀都停止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站立不倒的孙策,没有任何的动作,哪怕敌人就在身前。
孙策之前仅凭一人之勇只差一些便击破了腾骧卫的阵线,甚至是冲到许安的近前。
而现在就算是死,但是手中却仍旧拿着兵刃,稳稳站立着。
若不是孙策已经闭上了眼睛,而太史慈确信自己手中的雁翎刀已经是切开了孙策的心脏,太史慈都以为孙策仍然活着。
战场之上,还是太史慈最先反映了过来。
太史慈提刀向上,将手中的雁翎刀从孙策的肩膀处拔起。
孙策的身躯受到了外力的影响,轰然倒地。
太史慈高举着雁翎刀,环视着战场,沉声喝道。
“敌将孙策,已被我太史慈所斩!”
太史慈的呼喊,也唤醒了一众腾骧卫和那些惊慌失措的辽州兵。
“哈!!!”
紧接着巨大的欢呼声在辽州号之上轰然响起。
许安站在船尾楼处,仍旧没有动作。
许安很清楚,这一战他们已经赢了。
孙策发起的突击,是汉军水师最后的垂死挣扎。
孙策的失败,也昭示着汉军水师的灭亡。
“杀!”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再度自辽州号响起,但是这一次的呐喊声却是从明军的口中喊出。
孙策的身死,腾骧卫的参战,使得辽州号上的战局瞬间倒向了一边。
等待着那些跃上了辽州号上的汉军轻兵唯有死亡一途。
“咚!”“咚!”“咚!”
黄天战鼓浑厚的鼓声在这时也适时响起。
明军的水师主力也在这一刻赶到。
五艘两千料的大船,二十艘一千五百料的战船,以及上百艘的小型战船遍布海面。
从天空往下看去,此时的明军水师主力,犹如一个巨大的口袋一般将汉军水师全部都装入了口袋之中。
整个海面之上遍布的皆是赭黄色的旌旗。
汉军的进攻已经被彻底瓦解,他们的回合已经结束。
接下来,将是明国海军表演的时候。
汉军水师的虽然主力尚存,但是所有的大船,还有精锐都已经葬生鱼腹。
孙策的身死,也极大的打击了汉军水师的士气。
眼前到孙策的座船化作了一团火焰,汉军水师甚至有主动逃离战场,向着山崖和海滩的方向开赴而去的。
这些汉军水师战船的目的显而易见,他们只想要逃生,甚至甘愿抛弃战船。
公孙康被亲卫搀扶着坐在木桶之上,孙策之前的那一刀划破了他的胸甲,但是却是入肉不深,他终究是活了下来。
几名亲卫手忙脚乱的将他的身上的革甲已经扒了下来,开始为他包扎起身上的伤口。
公孙康坐在木桶之上,虽然受了不小的伤势,但是重新将指挥权接了过去,不断的下达着新的军令。
许安站在辽州号上,站在船尾楼上,看着眼前血腥的战局。
看着一艘接着一艘战船被点燃,看着一艘接着一艘的战船沉入海中,看着一艘接着一艘战船之上的杀伐之声渐渐消散。
辽州号上,所有登上战船的汉军轻兵皆已经被清剿殆尽,力士正在用斧钺清理着最后的仅剩的船钩。
“嗬——嚯——”
“嗬——嚯——”
“嗬——嚯——”
后方和两侧船舷的橹夫呼喊着号子,正在推动着巨大的船橹。
船撸摇动,辽州号也开始了的转向。
浑厚的战鼓声一声一声的传入了许安的心中。
许安看着船尾楼前正在奋力的敲击着战鼓,头戴着黄巾的力士,心中突然有些触动。
之前孙策冲阵,距离他不过十数步的时候,他的心中依旧平静如水。
他见过太多的生死,看过了太多的风浪,经历过了太多的战阵。
从广宗一路走到了现在,足有十数年的时间。
许安亲手斩杀的人都已经超过了数十人,更不用提领军斩杀的敌人了。
他对着这一切实际上已经麻木了……
“未央宫……”
许安心中突然明了。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公孙度、为什么邪马台的使臣都会惧怕他。
为什么阎忠说周围人对于他的态度正在发生着变化,开始让人感到畏惧。
现在明公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当初在未央宫之时一样……
“原来……”
许安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自己并没有发现这逐渐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
“已经麻木了吗?”
耳畔是那熟悉的黄天战鼓声。
当初林虑谷集训之时,他让谷中的工匠寻找上等的牛皮铸成了这种巨大的战鼓。
鼓声浑厚,其声远扬。
在葵城之时,黄天战鼓声的声音一直在战场之上响彻着。
那个时候,他听着鼓声,他的心绪也会随着鼓声而跃动,战场之上的情况会牵引他的心绪。
葵城大战后在伤兵营之中看到满营的伤兵,他的心都在滴血。
《卫生条例》和军医制度也是在那个时候而确立下去。
一路走到长安,无数跟随着他身后的人倒在路上。
他在未央宫内虽然明悟了本心。
但是随着大战的持续,随着他的地位不断高涨,随着他的声威越发的强大。
他将神权成功的加于自身,他成功造就了一个新神,而那个新神正是他自己。
他现在更像是一位脱离凡尘,高坐于神座之上的“神君”。
没有人敢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见。
他周围的人正在开始惧怕他。
正因为身处高位,很多时候许安不需要再亲自领军。
他不再需要亲自领兵,不再有冲阵的需要,也看不到战场上的惨状。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再去太平观之中,不再每个月都在英烈碑前祭奠,他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王异。
许安每天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又一张冷冰冰的纸张。
那些纸上有的是民生政事,有的是战死军卒的名录,有的是鹰狼卫送来的失联名录……
但是这些都无法引起他多少的心绪的波动。
因为见得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许安也逐渐的麻木了起来。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潜移默化,许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态的变化。
偷渡阴平、奇袭繁阳,两次的大战。
在大战结束的时候,他首先关心的不再是死伤了多少的军卒,而是关心能够获取多大的疆域,能够获取多大的战果。
他不再关心底下的军卒。
慈不掌兵,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但是所谓的慈不掌兵,却不是说为将者需要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