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是额头之上布满了细汗,但是许攸却是不敢用袖子擦拭一下。
之前徐鸿提醒了他许安的异常,他因此立即便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一路跑了过来,不敢有分毫的怠慢拖延。
等到了堂外,看到许安的眼神。
许攸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么久以来,他很少看见许安这样的眼神。
“攸,拜见道君。”
许攸一咬牙,走入堂中,躬身作揖先行一礼。
许安俯视着走入堂内的许攸,他此时的火气已经平复了一些。
看到许攸急匆匆的赶来,火气也消了许多,伸手指着一侧的坐椅说了一声坐,不过语气还是有些冰冷。
许攸不敢说话,恭恭敬敬的顺从着许安的命令坐在了一侧的坐椅上。
坐在坐椅上,许攸还是不敢放松,他能感觉许安带着怒气,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怒了许安。
许攸坐在椅子上不断的回想了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甚至还检索了一遍家族之中发生的事情。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被他回想了一遍,还是没有想到到底是怎么惹怒了许安。
以前在王芬手下任幕僚的时候,他确实做过以权谋私的事情,还收取过一些钱财。
但是加入了太平道之后,他却是根本不敢去做什么徇私枉法的事情。
毕竟鹰狼卫可不是开玩笑的,说不准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实际上就是鹰狼卫中的坐探,或是缇骑。
上党郡的一些豪强世家就和当地的官员勾结,谋取利益。
而后时任狼卫镇抚使的魏律亲自赶赴上党,掀起大案,一案缉捕三百余人,牵扯到了上党郡七大家族。
那七大家族最终被判抄家,主谋从犯皆被处于绞刑,大部分人被判劳动改造,只有少部分的人被北迁边塞。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大好的前程和些许的利益,该如何选择,其实并不难选。
更何况,他也不需要去贪污,身为中书府令,他俸禄已经是罕有的高俸,还有一定的平税田。
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现在太平道内是田土越多,收税越重。
身为官员,按照品级,可以拥有一定的平税田。
平税田并非是不要交税,而是说取消其因为土地过多需要多纳的田税,但是还是要缴纳基础的田税。
许攸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这些事情,许安自然是对其毫不知情,不过他叫许攸过来确实是要问责。
“道政府管理道政,中军府管理军,而中书府管理民政……”
许安坐下了身来,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邺城府衙的大堂,虽然经过了改善,但是首座所处的位置比起其他的坐席要高上许多,同样坐下之后,许安也是能够俯视着许攸。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掌管中书府有差不多三年的时间了吧?”
许攸浑身一颤,连忙回答道。
“是。”
中书府原本是阎忠掌管,不过阎忠因为身体的原因逐渐退居幕后,他才在开国前不久卸任了中州布政使的官职,逐步接管中书府的工作。
开国之后便被委任为中书府令,并入内阁。
“三年的时间,应当足够能了解国内的大小事务。”
“这么久的时间,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许安语气微厉,将手中握着户部文册直接丢到了许攸的脚旁。
“户部归中书府管辖,军需后勤虽然是归中军府管辖,但是都是要走户部的流程,经过户部的统筹,各地巡抚、军事主官我确实给了临机决断之权,但是所调动粮草钱银都必须要上报户部。”
“四方兵战耗耗费巨量,动费万计,国库长期入不敷出,凉州、益州、中州、并州、幽州五州之地就是常平仓、备灾仓都已经动用了部分。”
“这些事情户部都有记录,送到我案桌上都有你的批文,你难道看不出来,这里已经出了问题?”
堂内冰鉴有不少的冰块,使得堂内的温度比起外面要低得多,但是许攸额头上的汗珠却是仍旧不断的泌出。
许攸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捡起了脚边那封被许安丢到地上的文册。
诚如许安所说,所有的记录之上都有他的批文,北地、西域各处地方的军费用度他都一一查阅过。
这些军费的支出都是正常,没有任何的问题,所以他才批准……
不对……
许攸浑身一震,只是一瞬间大量的冷汗便从他的后背慢慢的渗了出来。
“道君……”
许攸何等的聪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安只是一提点,他便想通了大部分的关节。
这些军费支出确实都是正常,没有任何的问题。
吕布、郭泰、贾诩、张燕他们都是按照程序办事,没有逾越,支取钱粮,使用权力都是依章办事。
但是他这个中书府令却是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协调各方用度,注意支出收入。
如今明国国内只要与民生政事相关的大小事务都与他有关。
他既然是作为中书府令,那么便有责任告知国内诸将国内的粮草储备,军费储备,让他们在判断的时候考虑到粮草后勤的问题,而不是对于所有的要求都全部答应。
事有轻重缓急,当择其重者先为之,其不重者后为之。
如今汉庭未灭,南征之时必将耗费巨资。
而现如今四方兵战不休,耗费了大量的钱粮用于开疆拓土。
他身为中书府令却是没有及时将这一信息上报给许安,这本应该是他需要提醒许安的事情,现在却是反倒是让许安来提醒他。
许攸站在原地,捧着文书,他只感觉手中的文书重逾千斤。
户部尚书傅祁其实有跟他提过这一件事,但是他当时正在处理其他的事务没有太过于在意。
他当初第一次看到那世界舆图之时,听到所说的那一句“天下可有万国,但只能有我华夏一朝!”之时,他便有些失去了理智。
中书府令一职,实际上和汉庭的三公的地位相同,甚至实际的权力还要高于其,地位也更加稳固,起码在明国国内不会因为哪里有天灾人祸就需要三公辞职担责。
北定漠南,西设都护,东取海东,南威诸蛮。
眼见着大明的疆土不断的扩大,许攸只感觉与有荣焉。
身为中书府令,在他治下的国家完成了历代先贤甚至都没有完成过的伟业。
许攸内心的欲望也越发的膨胀。
他至今都记得许安曾经念过的一首诗。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那是许攸第一次听到许安作诗,与他听到所有的诗词歌赋,是完全不同风格。
他想要亲眼去看看去“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那样的盛景。
所以无论是西域还是北地或是南疆的战事,他都选择鼎力支持。
“常平仓用于调节粮价,备灾仓用于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而设,如今这两仓的粮食都已经开始消耗,一旦发生灾荒,内地生乱,边塞又该当如何?”
许安再度站起身来。
许攸不是没有安排,许攸的安排布置他也都看到了。
但是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无灾无害的情况之下,一旦再发生之前那般大规模的灾害,那么便没有足够用于赈济的粮食。
冀州粮食确实充足,并州出事可以从冀州调粮,但是中州、益州、凉州这些州郡又当如何。
调集粮食过去,不说路途遥远,远水难解近渴,就是沿路的损耗都是一個天文数字。
若是战事不能短期内结束,那么必然要动用常平仓、备灾仓两仓的粮食。
“当初你做中州布政使,州内事无巨细皆能妥善处置,但是如今当了中书府令却是连一个户部都管不好,该上禀的消息却不知上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