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多谢任总。”</p>
“去吧。”</p>
女子一溜烟跑了，并且在路过王胖子的秘书台时，还用贼不满的眼神瞪了那女孩一眼。</p>
但这女孩不甘示弱，梗起脖子与之对视，甚至还将目光投到了任重这边。</p>
任重却早已进了王胖子的办公室，并关上了门。</p>
看着满脸惨白，额顶上满是虚汗，本就宽松的大裤衩子如同棉被一般搭在腰上的王胖子，任重实在有些哭笑不得。</p>
王老哥老了。</p>
但人老心不老。</p>
不对，甚至更骚了。</p>
任重依然对当初夜长眠里这位猛人试图邀请自己成为同道中人的壮举记忆深刻。</p>
倒是没想到，转眼五年过去，年龄也从三十二岁走到三十七岁，看起来仿佛四十二三的王胖子依然这么有“雄心壮志”。</p>
似乎隐约间察觉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却又没收到助理电话提醒的王胖子迷迷糊糊睁开眼，正想训斥一下是谁竟敢不打报告就闯进来，那隐隐绰绰的轮廓却又慢慢变得清晰，变成了任重那张淡笑着的脸。</p>
王兆富瞬间清醒，并从椅子上弹射而起，吞吞吐吐道：“任……任老……任总你怎么来啦！也不提前通知一声，瞧我这模样，让你看笑话了。”</p>
任重唾他一句，“行了，别掩饰了，我也没怪你什么。你的情况我也都清楚。你并没有在公司里发展情人，这点做得也还不错。六点钟之后是下班时间，你在这里办事就是为了等会方便加班，所以我也不会在这事上说你什么。”</p>
闻言，王兆富立马放下心来，只嘿嘿嘿着说道：“咳咳，还是要注意影响的，我回头会注意。”</p>
任重嗯了一声，“你的确是要注意。王老哥，真不是我刻意想管你，但你是非战斗人员，体质本来就差，总这样下去，我觉得你活不到四十岁。今天我已经找了很多人谈话，准备敲定和我一起离开源星前往帝国的人选，但你现在这模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邀请你。”</p>
王兆富闻言，先是一愣，目光里的失落一闪即逝，但又很快振作起来，笑道：“任总你能这样想，其实我已经心满意足啦。但我真没有奢望更多。我也知道自己的本事，就集团里目前这职务，已经是我的能耐上限了。如果让我跟着你去帝国，我恐怕帮不了什么忙。”</p>
任重伸出一根手指，“这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吧？”</p>
王兆富又笑了笑，“是的，就知道瞒不过你。至于体质和寿命这个……其实……”</p>
任重打断了他的话，“除了你之外，充义王氏已经再没一个人，也算是灭了族。你虽然厌恶那个家族，但毕竟从小也是在一个大家子里长大，对建立属于自己的家族有着天然的执念，也算是想要完成你父亲的期望，对吧？”</p>
王兆富：“是的。所以我用我的工资和分红娶了这么多媳妇，想多要一些孩子。不过我可以保证啊，我从来不强迫任何人的，我的老婆们和我都是真心的。”</p>
任重耸了耸肩。</p>
有个屁的真心。</p>
当然，他不会在这些事情上约束王兆富。</p>
他自己现在也再娶了马潇凌。</p>
每个人都会有各自不同的人生追求，无可厚非。</p>
他也早已知道王兆富如今不只一个孩子。</p>
只是看着这胖子为了让新的星火王氏重新开枝散叶，拖着自己的老腰鞠躬尽瘁，置生死与度外，实在让人有些哭笑不得。</p>
当然了，这很可能也只是狡辩。</p>
毕竟如今技术这般发达，对于可以正常繁殖的源星人而言，完全可以采用试管婴儿的方式批量制造后代。</p>
王胖子有这个财力，但并没有这么做，归根结底还是好色。</p>
任重：“行吧，我也就不干涉你了。但你对你那些子嗣的教育不能放松。你建立的星火王氏虽然是充义王氏的延续，但过去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你王家……嗯，应该好好辅佐于烬。”</p>
王胖子闻言，心头大石彻底落地，猛然站直，跺脚，行了个任重在星火军里早已开始推广的正宗军礼，“遵命！”</p>
随着他这一下跺脚的动作，他原本就有些松垮的裤子哗啦一下落到了地上。</p>
幸好里面还有个白裤衩当底裤。</p>
任重白眼猛翻，转身就走。</p>
妈的，服了。</p>
大约十五分钟后，任重又出现在孙苗的生化实验室。</p>
如今的孙苗早已满头白发，再好的营养补给似乎也拯救不了他益发变得瘦削的客观事实。</p>
作为任氏集团内部一切生物医疗相关项目的掌舵人，身兼N个项目组组长，更亲自带队悄悄推进结合了军团兽计划和树计划的伪网计划的孙苗，的确大约算得上任重身边所有人里最忙碌的那个。</p>
如今孙苗的工作强度比之当初在星火镇里当黑心医生时还要高太多太多。</p>
任重看着孙苗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幽幽一叹，“孙哥，不然你还是歇歇吧。伪网计划虽然重要，但其实也不需要一直都人盯着。你完全可以间歇性地沉睡个十天半月，然后再醒过来稍微跟一跟进度。你不用事必躬亲地关注着所有事。”</p>
孙苗放下手中的烧杯，懒洋洋地坐到椅子上，抬起略显惺忪的眼睛看着任重，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好意，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其实我和你有不同的看法。”</p>
任重也在一旁坐下，“愿闻其详。”</p>
孙苗拿出一张纸，并在上面画下一条长长的直线。</p>
随后，他又在直线左侧画下一个小小的圆点，“假定我们现在正在这一条时间轴的这里。”</p>
任重：“嗯。”</p>
孙苗又在圆点的上方画下一个巨大的圆圈：“假定在我们这个时间节点，科学知识的水平就是这个圆圈。圆圈的面积代表我们掌握的知识总量。这里面包括了你从深讯集团的知识球里搞出来的那些我们能买到的一切科技。”</p>
任重：“嗯。”</p>
孙苗：“你是在想，如同我们这样的人，可以利用冷冻沉眠逃过时间的追杀，并抵达下一个时间点。”</p>
说着，孙苗又在直线往右一截的位置再画下一个圆点，并且在这圆点的正上方画出一个更大的圈。</p>
“之前时，源星的科技进程停滞了很久。但在你的任氏集团，在我们的星火镇里，我们找到了病灶，并解决了它，我们开始推动着科技继续前进。无论是我负责的生物医疗，还是你推进的内燃机、硅芯片科技以及屠龙营里的核聚变科技，一直都在前进。那么，理论上，假定这个圆点是十年后，那么这个代表科学知识总量的大圆会变得更大，对吧？你是这么想的吧？”</p>
任重：“当然。”</p>
孙苗再指了指任重，又指了指自己，“你我都站在这个时代的智慧的巅峰，我们基本上，算是如今的源星最聪明，最有创造力的人。所以，你希望我能珍惜自己的生命，穿越到十年之后，去接触到已经抵达了新的阶段的科学，并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对吧？”</p>
任重微微一笑，“是的。”</p>
“但我认为，在科学的层面讲，你的观点未必全对。”</p>
任重：“为什么？”</p>
孙苗：“在正常的时间线里，十年之后的圆圈之所以能变得这么大，是因为我从十年之前就一直在发力。我是这个时代里的科学的引领者，如果我选择了偷懒与沉睡，十年之后，这个圈，就没办法变得这么大。我有这个自信。我现在负责与推进的，也不只是伪网计划，还有别的很多很多的东西。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医疗和生物制剂水平一直在提升，这都是我努力的成果。”</p>
说着，孙苗又在第二个大圈里画出一个小圈，比大圈稍小，又比第一个圈更大。</p>
然后，孙苗又在第二个圈里再画下一个圈，与第一个圈一样大，并将内部两个圈之间的缝隙涂抹为阴影色，“这些阴影，就代表着当我沉睡时，这十年里其他人推进的科技进程，是新的知识。”</p>
任重：“嗯。”</p>
孙苗：“那么，等到了十年之后，曾经站在时代巅峰的我，还得花费时间去学习这些阴影。否则，我的知识就过时了，对吧？”</p>
任重：“是的。那就学呗。”</p>
孙苗说完，又无奈一叹，“你说的是你，我不行。我没有你这样变态的记忆力。你的大脑仿佛没有上限，我做不到。我学新东西需要太长的时间。并且，我的智慧可能也有上限。十年之后，我可能需要用一到两年的时间才能跟上当时的时代的步调，才能做点有用的事。我反而得白白耗费太多生命去重新当学生。你觉得，这样真的正确吗？”</p>
就在任重沉默思考着，孙苗又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在科学的层面讲，我想做出最大的贡献，对未来的后人带来最大的帮助，就应该在属于我的时代，一直燃烧自己，爆发出最大的光彩。”</p>
“在你重新铺通科学前进的道路之后，一些关键的新的知识，越早出现在世人的知识库里，就越能帮助后人孕育出更多的东西。科学，只要能突破屏障，它是有放大的效应的。刚才我说的是十年，现在我们把时间拉长到五十年或者一百年后，在我第二个圈的基础上继续放大。”</p>
说着，孙苗便又从第一个圈和第二个变成标靶一样的大圈的边缘开始画切线，上下两条切线呈放射状往后展开。</p>
“你看，假如我没有沉睡，一百年后这个圈能变得多大？又假如我一直沉睡到了一百年后……”</p>
“你看，这两个圈的面积差别有多大？你再看，如果我在一百年后苏醒，这阴影的面积是不是已经超越了里面的圆圈本来的面积。我在科学上，已经变得无知了，可能学一辈子，学到死，都未必能跟上当时的步调。”</p>
“所以，你不要劝我了。我知道你的目光早已离开了源星，去往了帝国。但那是你的梦想，也是你的能力能支撑的方向，不是我的。”</p>
“我就应该在这里，就从此时此刻一直燃烧自己，燃烧到死的那天。那么，等十五年后，当你从沉睡中醒来，可以得到我留给你的一大笔遗产。你可以带着这笔遗产去帝国。这是兄弟我能为你做得最多的最好的办法。”</p>
任重沉默了。</p>
孙苗果然与众不同，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只顾着听从他的安排，甚至能从冷冻沉眠里总结出一条新的无懈可击的科学伦理。</p>
“孙哥……”</p>
孙苗：“你不要再劝我了，我可不后悔，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以前我是给孟都集团打工，没得选，过得也痛苦。但现在，我是在为你和我的革命事业而燃烧自我，无怨无悔。我也时常会幻想，将来的某一天，你任重去到帝国，在更大的舞台上，用更强的姿态践行你我的理想。”</p>
“到时候，你的人喝下的每一支药剂，在战场上的每一次救援，对生物基因技术的每一步推进，对解决寿命的奥秘的每一步前进的步伐里，都会有我孙苗的影子。那我就算作是永生了。”</p>
任重走了。</p>
临走时，他与孙苗一起吃了一顿唐姝影亲手弄的晚餐。</p>
走出生化实验室的大门，任重仰头望着天上双月，暗想。</p>
天下果然无不散之筵席。</p>
每个人都会走向不同的归宿。</p>
只有一件事可以永恒。</p>
正如孙苗所说，那就是大家一起追逐的梦想。</p>
人都会死，可梦想却能被传承。</p>
任重的视线越过了双月，飘向了深邃的星空。</p>
总有一天，消失在源星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将会跟随着我一起，响彻整个星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