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瀚抒当真一发而不可收地立即挥拳,天骄怒喝一声:“住手!”立即便要制止,林阡却拦住天骄手臂:“天骄,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继续注视着洪瀚抒刚强不屈服的脸:“瀚抒,但盼你能将对他们的责怨摒除,因为吟儿她,是一心一意在保护着他们,不会愿意见到你为了她而大动干戈。”
“所幸你没有因她而背离他们,还算是我洪瀚抒敬佩的那个林阡。可是……”洪瀚抒话锋一转,突然冷笑起来,冷笑得令人心寒,“结果你可以保证天下,却独独不能保证小吟。”
洪瀚抒的拳落在半空而终究不能向他挥下,说完这句转身便冷笑着走了。只是这句话回荡在林阡心头,便如针*一般,宛如不存在却痛。
瀚抒说的没有错,结果他可以保证天下,却独独不能保证吟儿……
海逐浪忿忿地瞪着洪瀚抒而不言语,他早先也预料到洪瀚抒会到盟军里掀起一场兴师问罪,却哪料到因为林阡代吟儿护住了盟军,洪瀚抒就要把他心中的痛苦双倍地加到林阡的心上去,可是最痛苦的人不就是林阡吗,难道你洪瀚抒以为他会忘了吗,所以在提醒他?连半刻都不放过他,捷报还没来得及麻痹他。
所以,战争极速消弭了,痛楚火速攀升着。
金南终于连根拔起之际,那败落的前十名名存实亡。这期间,遍布天下的毒圣和名医们,对于根除火毒的配方也接二连三地提出和实行,许多的珍稀药材,除魔门本身有之外,阡在川东一带亲自找寻了不少,大多数却还来自于各地盟军的快马加鞭,最远直至那高昌天山,还正在送来的途中。数日来杨致诚折返于川东和黔西之间两次,每次都将不少药材带去给吟儿服下,然而却似乎没有一丝起色。
每次致诚带回黔西的状况,逐浪都能觉察林阡神色的变化:向来都能逢凶化吉的盟主,这次似乎真的遭遇到了大劫,凶多吉少。随着药方一次又一次地宣告无效,回生的机会,越来越渺茫……
庆元五年九月初六,林阡年满二十岁,正当年。
往年的这个时候,是吟儿纠集着一大帮盟军的将领给他张罗生辰同时四处搜刮寿礼的时候,吟儿会亲自下厨献宝所以众将士都能一饱口福,今天他统帅着一干盟军在杀伐中了断光阴,也忌讳任何一个熟悉的麾下提醒他有关今天的一切,哪怕他们现在围着篝火只是以停战休整的名义。很多人,围绕着,可是一个人同一个人却其实依旧隔离着,人影和火光一起闪动着。
他战衣不脱,独自一人站在山顶看向西南,回忆当时吟儿陪他一起在黔灵峰上吹着秋风赏一夜星光。距离吟儿越遥远,对她的怀念就越贴心。
这边烽火连天不断绝,那边天寒地冻静无边。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是,是谢公最小偏怜女……
吟儿若是生长在完颜家的王府里,也许现在就在享受着安逸的公主生活,完颜永涟对她愧疚,应该不会让她舞刀弄枪,会教她琴棋书画、会教她诗词歌赋,锦衣玉食,无虑无忧,可能会像囚笼中的鸟儿一样曾经想过追逐自由,却会在她现在这个年纪甚至更早就被许婚给了哪一个王孙公子,遇不到他林阡,为什么要遇见他。为什么要在黔灵峰上看见一件嫁衣就那么开心地想穿上成亲,为什么在空虚径里看见一只硕大的老鼠都不敢太大声地叫免得他担心,为什么在狡兔之窟的寒风里要一瘸一拐地搀扶着他颠沛慌张地逃亡,为什么随他冲锋陷阵几天几夜都可以不喝水不吃东西,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身先士卒奋不顾身终于战死沙场?
他不是没有信心,但他不想欺骗自己,吟儿现在确实是死了,虽然这个状态是“死着”,可是有这个可能性的,那就是他的将来再无吟儿可共。
“这是你们汉人的诗?是……悼念亡妻吗……”陈铸就在自己不远的暗处,一个人背靠着大石坐着,褪去了铁衣,他即将离开这里。他虽然对他们的诗词并不甚精通,却也听出阡的心情,铮铮铁骨如陈铸,竟还听得流眼泪。
得到林阡的默然点头,陈铸知林阡是说不出话来,其实自己也哽咽:“王爷若是知道,他扩充到此的兵马真正害死了公主……”转过头去,低声地:“王爷若是知道,他仇恨的这些都被公主爱着……我知道这就是上天对王爷最大的惩罚。”
林阡回转头来:“陈兄。我自当竭尽全力,给吟儿一次新生。”
陈铸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一株灵芝:“我知你救她救得辛苦,手上还有战事要顾。我与王爷南征北战十多年,夺到手上来的除了武器就只有人命,唯独干净的,就是这一株千年灵芝。你看着办,若是公主需要,就给她用,若她不能用,就你留着。”
“陈兄,听说程沐空的劈空拳,造成的内伤无法痊愈,此事当真?”林阡问,他怕吟儿之所以不能复活,不仅仅是因为火毒。
“有这个说法。”陈铸点头,“但他控弦庄与我南前十间隔较远,也只听说,没有实见,但据说,许多高手都是顷刻就死在了劈空拳下,几乎无人撑过一天,所以可谓‘拳下无活口’,具体怎样,只有受过的人才知道。”
“只有受过的人才知道……”阡轻声体会着这句话。<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