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山脉,绵延数千里,由西向东如一条大龙般横亘于整个楚郡。()故老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七道绚丽的星光从此山飞出,转瞬不知踪影,由此得名。
七星山南面有一平原,当地人称之为“青星原”,方圆数百里,南临大青江,北倚七星山脉,东西两侧又有重重群山遮掩拱卫。向来气候宜人,风调雨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端的一块风水宝地!
正是这样一块福地,在一个月前却遭受了一场几百年未遇的大洪水侵袭。洪水退后,瘟疫又至,也不知是天灾还是**?
青星原人口众多,村落小镇星罗棋布,最北面靠近七星山脚有一近千人的大型村落七星村,世代繁衍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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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漆黑一片,只有离村子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还亮着朦胧的灯光,正是村内两大户之一的陈家所拥有的西山别院,古香古色,简洁雅致而不显奢华。
“潇儿,库房里还有多少存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矍的老者端坐在大厅内一张铁木太师椅上,正是陈家家主陈鹤清陈老太爷。
旁边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青衫少年,前面一个身穿灰色长袍,满脸精明能干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站着。
“回爷爷,库房所余估计只够三日之用,血竭、藿香、明雄、漏卢、白术、贯众、防风、玄参、黄芩九种药材已经耗尽,潜爷爷带人去丹东城收药估计后天才有消息,也不知顺利否。”陈潇听见爷爷询问,满脸担忧地答道。
“潇儿,你带赵管家去库房,取三分之一的药材。”陈鹤清又转头对赵管家道:“赵九啊,我陈府还有数十个乡亲患病,每日用药消耗颇大。你先拿一点回去应急,我会尽快想办法的,你回去转告裕兴,让他不要着急。”
“多谢陈老太爷,赵九这就告辞了。”赵九恭敬地作了个长揖,跟着陈潇朝库房行去。
走廊上灯火通明,陈家别院由于地处半山腰,未遭洪水波及。这次洪水过后,**,陈老太爷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加上医术了得,便收留了不少患病乡亲在别院后面的一个偏僻小院落里隔离治疗,老爷子更是亲自把脉施针开药。
“赵管家,不知赵府目前情形如何?”陈潇边走边问身后的赵九。
“多谢潇少爷关心,自从按照陈老太爷教的法子做好预防措施之后,目前府中尚算安好,只有几个下人病情较重,已经隔离并请了大夫。只是药材奇缺,所以我家老爷派我过来求药。”
赵九顿了顿,像醒悟了什么似的,瞟了瞟陈潇的背影,继续说道:“两位公子和小姐都被限制在内宅,有贴身的丫鬟侍候着,平日里与外界接触也都小心谨慎,每日服用汤药两次,康健得很!”
“哦,那就好。”陈潇边走边含糊答道。不一会,就到了一个地基较高前后皆有窗的小厢房,推开门,便见到一排一排的樟子松药柜,柜与柜之间均留有一人能行的通道,柜底离地三尺,下面有梧桐垫木、油毡纸,地面上铺放了生石灰、炉灰、木炭等物。
陈潇熟练地取了**只包好的大药包,包包海碗大小,用蓑衣绳穿了起来,串成一串,递给赵九:“赵管家,这些药应该够赵府三五日之用,等新药一到便会立即派人送过去的,勿需担心!”
“有劳潇少爷了,府中等着用药,老奴先赶回去了。”赵九接过药包串,背在身上,出了厢房快步离去。
“潇少爷,潇少爷!”陈潇刚关好药材库房门,就瞥见丫鬟臻儿娇喘吁吁地朝这边边跑边叫:“刚才铁生背着李大娘过来,说他娘晕倒,浑身发烫,老太爷已经让他们去了西边的小院子,让你随后也去。”
陈潇一听,顿时慌了,于是急急忙忙地朝隔离病人的小院子大步跑去。
这李大娘一家虽然身份低微,只是陈家的佃户,但其子铁生可是陈潇幼时唯一的玩伴,小时侯两人亲密无间,形影不离。不过自从十岁以后,陈潇整日跟随陈鹤清习文、练武、学医术,两人便逐渐生疏了,以前的“潇哥”也成了如今的“少爷”。陈潇每念及此,就觉得无奈。尽管如此,心中对儿时玩伴的关心依然丝毫不减。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陈潇便来到了远离主宅的一间独立四合小院,四周都洒了生石灰,围成一圈。
陈潇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白布,蒙住口鼻,推门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陈鹤清正在厅内给李大娘施针,铁生站在一边满眼急色。两人也都用白布蒙了口鼻。
陈潇走近,铁生看见欲出口招呼,陈潇摆摆手,于是两人便静静地看着陈老太爷施针。
只见老爷子十指像拈花,一会长针,一会短针,一会粗针,一会细针,针影纷飞,时快时慢,快时若奔雷闪电,慢时如蚁行蜗步。只看得陈潇和铁生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几息过后,李大娘便悠悠醒转,只是看上去无限虚弱,说不出话来。
“铁生啊,你娘应是感染了瘟疫,偏房有煎好的汤药,你去取来喂给你娘喝,一日三次,一次一小碗,你自己也要喝。以后你和你娘便待在这个院子里,直到痊愈之后方能出去,饮食床铺方面无需担心。”
“哎!谢谢老太爷!”忧心稍减,隐见喜色的铁生应了一声,道了谢,就跑去偏房盛药了。
“爷爷,李大娘她……,只怕……”陈潇欲言又止。
“唉,人有旦夕祸福,我们尽力就行,听天由命吧。”爷孙两人都再不言语。
一路无话,二人回到正厅坐下,俏生生的小丫鬟映柳乖巧地奉上了两杯清香扑鼻的雪山云雾茶,老爷子啜了一口,对陈潇道:“如今朝廷**,赈灾的银子和药材迟迟未到,官府是指望不上了。又有大量奸商趁机囤积居奇,不能把希望全压在陈潜身上。明天一大早你便进山采药,能采到多少是多少。”
“孙儿遵命。”陈潇听见爷爷吩咐,忙俯身凛然答道。抬头看见陈鹤清鬓角斑白,满头花发,不由一阵难过。
“爷爷,您年纪大了,府里的杂事多让下人去打理,您不必事事躬亲。西边隔离院子里的诊治用药,您也尽量少去,凡事有孙儿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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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陈潇便起床洗漱完毕,在后院大松树下耍了一套五禽戏,又操起一杆精铁大枪,使出了祖传的陈家枪法。
只见一招一式劲风激荡,竟没有一式虚势,全是刚猛无俦的杀招!寒光四射的枪头带起一片片残影,粗大的铁枪在长相斯文书生似的陈潇手中如**一般左刺右点,上遮下扫,犀利无匹。时而灯草般轻盈,时而雷霆闪动,又如力劈华山般刚烈!
不到一炷香工夫,便将这套家传的三十六路战阵枪法演了十来遍,身体略微发热,黛眉弯弯的小映柳就如一只勤劳的小燕子送来了热气腾腾的早点,有小米白粥、萝卜咸菜、葱油煎饼、荷包蛋等,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常见吃食,毫无官宦人家的奢华。
陈家虽然是世代书香门第,陈鹤清也曾为官多年,但其在任时素有贤名,两袖清风,如今辞官在家,平日里又喜扶弱济贫,除了祖屋甚大外,资财并不多,只有田产数顷,放佃给村内乡亲租种。
陈潇用完早点,背上药篓和采药用的小锄子,接过映柳递过来的干粮和水囊,扛起精铁长枪,顶着浓密得化不开的稠雾,轻车熟路地朝后山走去。
陈家世代单传,陈鹤清对这个唯一的宝贝孙子教导颇为用心,要求严格。并没有一天到晚逼着陈潇苦读经书,而是要求其身体力行。常对其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记问之学,格物致知,二者不可偏废也”。所以陈潇并不是那种五谷不分的书呆子,也未成为放鹰纵犬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纨绔。
陈潇一路行来,登上后山峰顶,一阵凉风袭来,吹面不寒,甚是舒爽!极目远眺,天边已经出现了几丝鱼肚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不一会便光芒万丈,驱散了稠雾。
只见以前郁郁葱葱、庄稼遍地的青星原,如今却是满目疮痍,凌乱不堪。本应生机勃勃的盛夏却透着几分寒冷冬天的萧瑟。
往日鳞次栉比、房屋遍地的庄子如今早已化为废墟,只在一些较高的地势,荆棘杂草被清理干净,留下一些粗壮的树木,倚靠地势巨树,零零散散地搭建了一些简易的茅草棚。
看到这些,陈潇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抖了抖手中的长枪,转身朝云海笼罩的深山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