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冬时一场再常见不过的清雪,两骑前后入瓦关。
眼下云仲还未堪破四境,满身内气加以温养,然山兰城内可称得上伤筋动骨,必定难复当时鼎盛完满的内气,毕竟哪怕算不得是丢盔卸甲,同样亦是不曾从供奉院高手联手之下,讨得多少便宜,伤筋动骨,损气亏元,幸得来剑谷宗内纵横剑意,境界剑意,自不可同日而语。
论精妙剑术,便是自谦,亦能说句见多识广,毕竟江湖历代才子大贤为数不浅,即使是所余留的剑术,照旧是百花缭乱,然而得来一门剑意剑势已逾数代传承查漏补缺,剔其驳杂留其精要的剑气门路,乃是不得多见的金贵物,并不见得逊色于那等早负盛名的通天物甚至于灵宝,然而宋秋浦就这么轻飘飘将剑谷宗这等精妙手段赠与云仲,的确非常人所能。
而既有所获,必要拿得住,才算当真将这门同以往所见皆是不同的剑气门路吃透,明珠美玉需以楔攻,化为己用,方才可说是动用自如,反之不过平添驳杂,使剑气杂糅不精,亦是枉费功夫。
因此近来几日云仲愈发沉默寡言,幸得是步映清实在是嘴碎得紧,每逢缠到退无可退时节,云仲才只得是无奈闲扯个三言两语,若非如此,生怕这位生性更似是位男儿郎的姑娘,说出什么撼天震地,惊世骇俗的言语来,当然是要顺遂着些,以免其发起癔症。
可即使是如此,出于步映清实在于山野其中苦修过太多年月,每逢见有不解之事,总是要拿来问过云仲,且最是刨根问底,偏要答疑解惑得相当周全,才肯勉强放过云仲一马,倒是相当苦不堪言的差事,往往发问都是令云仲啼笑非宜,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同其好生解释一番,比方单单一个朝堂立法官衙分等,就不晓得耗费多少口舌,勉强才能说通,若非是当年在湖潮阁中见过京城事,大抵连说都说不清,往往是凭南公山上听来的说法搪塞,总不是长久之策。
当然修行其中的事,步映清往往也未曾遗漏,而是同云仲过问,曾听闻过养刀养剑之流的说法,说是云仲每日都要递出多道剑气,怎么看来都不像是高手所为,那等三年不出剑,出剑天下惊的能人,垂手观剑气登云,飞剑断瀑,那才更像是高手,霸道绝伦,目轻天下,哪里会像云仲,如市井小民那般抠搜得紧,一分剑气恨不得琢磨个三五日,太过于小气。
“真当我是什么高手了?”遭追问得不耐烦,且时常要很是鄙夷瞅过两眼的云仲,终究是险些坏了道行,白过一眼步映清,狠狠咬上两口干瘪肉脯,哼哼两声道,“那些个四境五境的大高手,动一动身子地动天摇,当然是有扮相的本钱,可高手又不是没见过,我家山上那位大剑仙就是顶顶的高手,同五绝内敢称天下剑道魁首的道人斗剑而不落下风,算是高手,不过还是那德行。”
换成是在南公山中,借云仲两石胆气,也不敢当着自家师父的面,那也得是添茶递水捻腰捶腿,哪能有这番话出口,必是笑脸相迎生怕自家气量时大时小的师父怪罪,不过现如今天高皇帝远,怎么说当然是随自个儿高兴,但话才出口,便觉脖颈后头恶寒,只得是悻悻止住话头。
“可相比于初境二境,现如今你不就是位高手?连点高手的心气都不存半点,往后如何有高手的命。”
步映清但凡开口,似乎都是相当欠揍,在其自身说来,那是性情使然,羞于客套出言,遵本心行事算是自在得紧,而往往这等举措时要直指旁人本心,将所谓欲盖弥彰尽数掀得底掉,才算是痛快,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换成旁人还受不起自己这等挖苦挤兑,唯云仲有这等福分,换成旁人,求着都未必开金口。
但这话从步映清口中说出,却难得觉得有几分滋味,云仲都是打量过前者两眼,目露诧异,好像琢磨一番,并无什么错处。
瓦关名扬在外的,历来便是此地道场兴盛,而大多人皆有其笃信之人,鱼龙混杂,热闹非凡之中,又有难言怪异,瓦关不见得有多少达官显贵,而这些位凭测算吉凶堪舆风水的道人僧人甚至旁门左道不知名小派者,才是瓦关势力最大的一茬人。
难得云仲咬牙切齿,最终还是凭手头不宽裕的银钱,住店三日,不单是令两人好生歇息一阵,同样也令路途当中吃尽苦头的两头马匹暂且缓和几日,起码使些好草料,使得不至于后继无力。大抵是少有见云仲如此有良心的时日,连那头向来脾气甚倔的夯货,此番都老实在马厩其中歇息,总算是再也无往日那等成天惹是生非折腾的端倪,也不晓得究竟是实在劳累过度饥疲难耐,还是当真知晓云仲乃是被逼无奈,好容易消停。
当步映清浑然不觉羞,拎着凭云仲银钱买来的瓦关糖球,先是咬碎薄饴,随后才皱眉将当中奇酸野果时,云仲已是去往四处走动一番之后,重回客栈,难得享片刻闲暇,临窗棂饮茶,全然不在意窗棂处坐着双足晃荡的步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