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多半个时辰,父子三人谈天说地很是温馨愉快.
饭后,江灵溪又缠着姐姐听了好多北罗山的趣事,直到一更锣鼓响过三刻钟后,他才在父亲的提醒下,不舍的与姐姐道了声安,随在父亲身后悻悻离去。
是夜。
仰躺在四面垂帘的紫檀木床榻上,江灵栀久久不能入眠,一是牵挂着姐姐的病情,二是努力回想着那梦中所见。
梦里,灵溪的模样似乎比现在长了两岁,被一剑封喉的时候,个头好像已到了她耳垂边……
说来也奇怪,那残酷到毫无人性的噩梦,自她回京后却正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奋力想要忆起些更加重要的情节却再是不能。
由此,江灵栀更加确信,那梦,许是上苍感她江家一门忠烈仁厚而予她的示警,她断不能等闲视之。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明,才刚阖了一会儿眼便又起了身,江灵栀坐在黄花梨木雕成的折叠式镜台前,拾起妆台上的雕花银篦,一下一下梳着发梢。
飞絮端着水盆轻轻推门进来,将水盆小心地搁在架子上,这才转过圆形的楠木屏风预备唤醒姑娘,不想却看到她已经自己坐在了梳妆台前挽好了发髻。
“姑娘这么早就醒了?我刚与盈袖姐姐说了送了热水上来,姑娘是这会儿就梳洗吗?”
江灵栀将握在手中的竹青雕纹玉钗放回抽屉,轻轻应了一声,起身来到外间洗了脸漱了口,又走回内阁,将原本穿戴好的莲青色衫裙褪下,从衣柜中挑出一件素色的窄腰褶裙,套上月白色的对襟广袖云纹滚边褙子,又坐在妆台前将发髻上的云儿白簪花取下,戴上了绯红琉璃珠串。
飞絮唤了守夜丫鬟将水盆和架子收起,走进来一瞧,见江灵栀已重新收拾妥当,眨眼笑着上前替她将换下的衣裳折起放回衣柜中。
“早猜到姑娘决定今日去周府送拜帖,我已告诉盈袖姐姐让她着人在楼下候着了,姑娘您现在动身吗?”
“好个知我心意的巧丫头。”
江灵栀启唇轻笑着赞了一句,将藕荷色的锦纱反过来戴上,这背面的月白色更衬得她晶莹的双眸犹如云雾里探出的黑曜石般闪亮澄澈。
“这会儿灵溪正要去学堂,咱们顺路送了他去,再与拜帖同至周府,免得爹爹早朝归来又要劝阻。”
自家姑娘有此打算,飞絮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只听她说完便捂了嘴偷笑起来。
“我知道,姑娘这就叫做‘先斩后奏’!”
江灵栀看着她了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先下楼进了书房,不一会儿,便与飞絮携着镶了玄纹磨砂金粉的赭红色拜帖款款而出。
正巧,与赶来准备跟她们辞了早安再去学堂的江灵溪碰个正着。
“姐姐这是要出去?”先扬着童稚的小脸问了一句,倏忽又变了脸色,江灵溪着急地上前拽了江灵栀的衣袖,皱眉道,“姐姐你要离开?”
江灵栀知道自家这弟弟是个急性子的,忙揽着他肩膀,给他一个安抚的浅笑,解释道:“姐姐是要送你去学堂,想看看我们灵溪读书用功的地方是个什么模样。”
“当真?”江灵溪登时一扫焦急之色,双眼噙了笑意,“那姐姐送我去了学堂之后,是否还要去别的地方?”
注意到小少爷的眼睛不时瞟向自己手中的拜帖,飞絮这才反应过来,忍着笑迅速将拜帖往身后一藏,替姑娘回了话。
“当然不是,我们送小少爷您进了学堂就回来。初回京都什么朋友也没有,姑娘还能去哪儿?”
江灵溪挑了眉梢,环抱双臂摇头晃脑地迈开官步一步步靠近飞絮,挑了眉。
“这小丫鬟可真不老实,我可告诉你,京都繁乱,你若照顾不好我姐姐跟丢了她,小心小爷我对你不客气哦!”
说完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又忙“呸呸呸”朝地上吐了三口,拍拍自己的嘴巴小跑回江灵栀身边牵起她的手赔笑。
“我姐姐才不会丢,我说的话皇天后土刚才睡着了,都没听到,不作数的。”
江灵栀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似初阳温旭如流水清澈般的双眼中满是宠溺。
“你若再贫嘴怕是要迟到了,小心挨先生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