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有人敲锣打鼓地,惊醒了正在船舱中闭目养神的舟渡野。他翻身坐起来,只看见南宫雨已经站在船头远眺岸上的热闹了。
“怎么了?”舟渡野问,声音中有些许的怒意。午睡被打扰,他脾气就上来了。
南宫雨凝神听了一会:“似乎是法门第一女刑师风去哀即将出门传法。”
“什么玩意?”舟渡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法门那个女刑师不是刑主的女儿吗?怎么跑出来抛头露面?”
南宫雨戏谑地看着他,说:“你不也是舟上尊大人的儿子么?不也跑出来了?”舟渡野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我是个男子,走四方才能长见识,困在千机门里天天听人家拍马屁,有意思吗?他们说我天下第一,我就天下第一?”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剑千寻突然开口说道:“两年前,我和法门的人打了一架。”
南宫雨和舟渡野知道老朋友的脾气,不会平白无故提起来打架的事。舟渡野问:“谁赢了?”
“我赢了。”剑千寻说,他沉默了片刻,接着说:“因为法门那个人,重伤在身。”
“重伤?”南宫雨问,“你怎么遇上重伤的法门弟子?”
“他来神剑山庄抓人。我作为少庄主,当然要出手护庄。但是,我最后还是把人交给他了。他是条汉子,单枪匹马竟然敢闯神剑山庄,而且只抓那个老匹夫,绝不出手伤及无辜。”剑千寻平静地说。
“老匹夫?莫不是你爹那个老账房?”舟渡野懒洋洋地问。
“对。”剑千寻挑挑眉,承认了。
神剑山庄是千机门之外的第二大派,与神龙山庄不分伯仲。神剑山庄以剑术扬名,神龙山庄凭飞刀立威。神剑山庄的现庄主除了剑术之外,尤其爱经商,因此特别器重麾下的一个账房先生。账房先生恃宠生骄,在山庄里偷鸡摸狗,在山庄外则为非作歹、欺男霸女。
剑千寻本就看他不顺眼,曾经毫不客气地对账房先生说:“且乐着吧。山庄交给我的那天,就是你的忌日。”
南宫雨眯起双眼,问:“老剑,你该不是就想给我们讲个老匹夫的故事吧?”
剑千寻专注地看着岸上的队伍,一言不发。
岸上做买卖的人,已经自觉地分列两边,让法门的队伍通行。法门大约有三十多人,前后左右地包围保护着中间一匹高头大马。
骑马的少年身穿黑色官服,头戴黑缎官帽,帽面上一颗孔雀蓝宝石。那少年秀发全部束进官帽之中,素面朝天。白皙的鹅蛋脸,剑眉星目,高挺的鼻子,不着胭脂略显粉红色的唇形状分明。她身材高挑修长,骑在马上四平八稳,周身都有一种威仪的气势。
这就是法门第一女刑师。周遭的小百姓已经欢呼雀跃起来,交头接耳地称赞着女刑师的气度非凡,比见到每年殿试的状元郎还要兴奋,但谁也不敢越法门护卫队的雷池一步。
“有高手。”舟渡野也走到船头,看岸上的队伍。
还没等两人说话,剑千寻已经抱着剑踏水而去。“我们找法门再打一架!”剑千寻有些兴奋。
舟渡野和南宫雨也分水而去。南宫雨踩上一叶浮萍,运气将浮萍推向了岸边。舟渡野如履平地般,大大咧咧地“走”上了岸。
三人一上岸,随即收敛了周身的气劲,隐身在人群之中。
法门队伍走到贴着皇家标志的讲台旁,队伍整齐划一地按照固定间隔排列,将讲台围起来。女刑师自主下了马,走到讲台上,先祭天地,再祭人祖羲,最后祭法祖禹。祭奠之后,女刑师转身坐在讲台上唯一一把木椅子上,开启一天的讲法。
今日在市集里讲法,女刑师特地挑选了天耀商贾法来讲解。
“天地阴阳,造化父母,生人名羲。羲从天地之法,尊神信魔。人禹绝神魔之道,立万世人间之法,天耀承法祖禹之圣命,以人间之法庇护人间之民。此述。
天耀子民,当以学为荣,以农为本。商贾之民以无中生有为谋,以牟取暴利为命,本有原罪,因而受此法约束,不准伤学害农。又有鉴于天耀子民为商贾者安居乐业,生性之慈悲不因经商惑变,因而亦受此法保护,不被官府压制,免遭贼匪胁迫。”
一席话落,人群都引颈聆听,鸦雀无声。贩夫走卒之流,识字者寥寥,更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天耀律例和法典。每年都盼着这一天,法门派出刑师巡回说法,指点他们如何不抵触天耀律例,如何在官府面前据理力争,天耀子民有哪些可受天耀皇朝保护的行为,以及如何获得天耀皇朝对子民的庇护。
这些都是小贩乃至于巨贾的切身利益。在场所有人都必须站着,在法门和皇权面前,无论是扛包的苦力还是富甲一方的士族,一律平等。
大家听得入神,剑千寻一心盯着讲台前的两名侍卫。两人一模一样的装束,一模一样的面容,是个双生子。一个使剑,一个背后背着一张铜弓。两人目光低垂,看向地面。
剑千寻知道,任何动静都逃不出这两名侍卫的视听。他们俩是顶尖的高手。剑千寻觉得自己的剑和手,都很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