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庆骑着自行车回到工地,将自行车放好,拿起手套,准备开工干活,这时张大山走了过来。
“国庆哥,和嫂子商量好没?”张大山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李国庆。
“还…没。”李国庆一边回答一边低头戴手套。不是没商量,是压根就没提,因为李国庆担心,担心说出来徐秀芹会同意将三女儿送人,但他不忍心。
“您看,哥,人家夫妻都是银行的,就是给咱们工程贷款的,上次来咱们工地勘察核实现场来过,人家马上要升副行长了,闺女到人家家,那可是享福的。”张大山肩膀耸了耸,还特地将“享福”两个字的音拉长。“哥,你跟嫂子好好说说。”张大山拍拍李国庆的右肩。
李国庆走进正在施工的高楼,开始工作。
“姐,你怎么来这了。”张大山看到一个穿着银行职业装的女人从工地入口走过来。过耳的短发,显得很是干练,透着银行业的气质。这是张大山的姐姐——张大梅,不,现在应该叫张书梅,中专毕业时分配工作,嫌名字难听,特地改了。是的你们没看错,是中专毕业分配到银行的,在当时80年代,小学文盲还到处都是,更何况张书梅都40岁了,1980年的20多年前毕业的,那时候的中专可以媲美我21世纪的研究生了!
“中午你给我打电话,说的女孩~,我这不下午上班顺道过来了解一下。”张书梅语气平和的说,但难以掩饰她眼神里对孩子的渴望。
“姐,你看你,这中午才给你提了一下,你这不上班就来找我,真是的,人家夫妻还没商量好呢。”张大山稍有不耐烦的说。
原来那对40岁还没孩子的夫妻是张大山的姐姐。怪不得张大山这么上心呢。
噗通~,“有人摔下来了,有人摔下来了!”有人喊。
从工地四面八方的工人都奔向刚刚从楼上摔下人的地方。
这时张大山也赶快转身向事发地奔去。
张书梅站在原地,掂掂脚向事发地点望去,看了看左手腕的表,转身离开了。
工人围成了一圈,摔着的人是面朝下趴着,判断不出谁。张大山上前弯腰一看“国庆?!赶快,赶快送医院,小王,你知道李国庆家人住的地方吧?”张大山看着一边一个有十六七岁的孩子。
“知道,知道,上次他搬家我去帮过忙。”小王赶紧回答。那个年代工地上这个年龄的孩子很多,有良心的工头都会让这些孩子做些比较轻的活。
“那你赶快去通知他老婆,告诉他国庆在工地摔了,已经送医院了。”张大山特意将已经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好,我这就去。”小王说完转身就跑出工地,朝那片废旧厂房奔去。
医院,李国庆被放在手术床上,推到急诊室,医生拉上帘子。
张大山和两个工友在外面焦急的等医生的结果。
“这要死了,我们这个工程就完了”张大山旁边的工友,攥着双手焦急的自言自语道。
“我刚才看他是趴着的,好像是从六楼的位置摔下来的,头部好像没啥伤。”张大山比他们镇定的多。
“李国庆家属在吗?”从急诊室出来个女医生,摘下口罩喊。
“在~在~。”张大山从急诊室右边朝医生走过来。“医生李国庆怎么样?”张大山急切地想知道情况。
“你是病人家属?”医生问道。
“我是他工地领导。”张大山回应医生。
“病人胸部一处轻微骨折,右腿粉碎性骨折恐怕已后会走路不方便,现在需要马上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另外把手术费交一下。”医生说完递给张大山一个单子。单子上写着一个数字10000,张大山眨了一下眼又瞪大。在那个年代,改革开放初期,能有几个万元户。这笔在当时对普通家庭算是天价的手术费,该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如何承担。
“个、十、百、千、万,啊?!我的妈呀!”跟张大山一起来的工友拿过单子,惊讶地数着。
“快去交费,马上手术,不然内脏腑出血就麻烦了。”医生从急诊出来对着张大山喊。
“大山哥,大山哥。”是小王的声音,他带着虚弱的徐秀芹抱着刚出生两天的小女儿,旁边跟着5岁的大女儿。
“我们家国庆在哪?!好好的上工怎么会摔了。”徐秀芹虚弱又着急的口气说。
“嫂子,您先别急,医生刚说了,有点骨折,腿可能会稍有残疾,没有生命危险。”这是医生让签字的单子要求家属签。
“一万,还是预交?!”徐秀芹上过小学三年级,认识一些字。
“嫂子,您抱着孩子,别着急,您先坐下。”张大山安慰说。
“叔叔,我爸爸在哪啊?”小李欢用她那有些乞求的眼神问张大山。
“放心,你爸爸会好的。”张大山用他粗壮的左手轻松抚摸小李欢的头发。
一边徐秀芹抱着小女儿边转身坐,边想:这以后国庆的腿瘸了,还怎么出去挣钱养家啊!但又转念一想:既然在工地上摔的,他们就该负责。
“大兄弟,我们这家里孩子都还小,明年大妞也该上学了,国庆以要是瘸了,我们一家可怎么过啊?”
徐秀芹带着哭腔,难过是肯定难的。但又突然停住了悲伤,抬头看着张大山说“大兄弟,既然是在你们工地摔的,这也算是工伤吧,你们工地应该负责吧?”徐秀芹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张大山,眼睛里带着的是“你们必须负责”的眼神。
“这…,嫂子您先做,我去看看能打个电话不。”张大山说着去找护士问哪里有电话。
“医院门岗处有公用电话。”护士告诉张大山。张大山那边跑着去打电话。
这边医生再次出来喊“李国庆家属来了吗?”
“来了,来了。”徐秀芹听到李国庆的名字,抱着孩子敢快起身迎向医生。“我是李国庆的媳妇。”徐秀芹的语速比平时略显急快些。
“刚才那个人哪?敢快签字手术!”医生有些着急了。
“他去打电话了。”一边的小王说。
“先签了字吧,先手术。”医生说。徐秀芹只好先在手术单上签了字,让医生先做手术。
“您好,我找张书梅。”张大山已经找到了电话,他是给姐姐打。
出事的时候,张书梅也在不过他是上班时顺便到工地想了解孩子的事。她这时应该是在单位上班了。
“张大姐,有人找你,来接一下电话。”张书梅办公室里的年轻同事,20岁出头的姑娘。
张书梅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资料,听到同事叫她接电话,她应了一声,朝电话机的位置走过去,接过同事手中的电话。
“喂。”
“姐,赶紧来医院先给我送1万块钱来,今天摔着的工人要手术。”张大山有点着急的说。
“好,不过回头你记得还我,我这就给你送去。”出事时张书梅在工地,大致知道人命关天是大事,虽然1万块钱当时对普通家庭来说,可能是一笔很庞大的钱,但对于已经工作了20多年的张书梅这样的高职位的夫妻来说,也是可以拿得出的,毕竟家里没孩子,住房是单位的,没什么地方花钱。
“好~姐,放心,回头一定还你。”张大山略带撒娇的语气说。
“小赵,我去一下医院看个病人,回头如果行长找我你跟他说一下。”张书梅边整理自己的手提包,边跟旁边的同事小赵交待。
“好的,姐,您去吧。”小赵看着张书梅应声道。
“姐”张大山在医院门口等着,看到不远处,姐姐骑着自行车向自己走来。
张书梅停好自行车,从包里拿出一打百元现金说:“给~。”
张大山接过钱,拉着姐姐要往医院里走。张书梅说:“我出来没请假,得尽快回去。”一边说一边往后撤。
“姐,你听我说,摔着的工人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孩子的爸爸。”张大山右手拉着姐姐的左胳膊肘。
“啊?!是吗?刚刚我看出事,赶着上班也没上前。”张书梅说
“姐,这会他老婆抱着孩子也在医院呢!”张大山一边说一边拉着姐姐朝医院里走。张大山的意思是让姐姐去看看孩子,张大山知道姐姐非常想要个孩子,但一直没有。所以当他了解到李国庆的情况后,对他就特别关注。
张大山先到医院交费处将手术费交了,拿着交费单来到急诊,这时李国庆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医者仁心,医生怕耽误最佳手术时间,徐秀芹签字后特意找了院长先手术再补费。
徐秀芹抱着孩子在手术室门口坐着,大女儿李欢坐在她一旁。
张大山和姐姐也走到了手术室的门口告诉徐秀芹说:“嫂子放心,手术费我交过了。”
徐秀芹没有特别回应,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眼睛盯着手术室的门灯。手术结束门灯就会灭了。
张书梅看见孩子,就说:“我看你脸色很差,虚弱的很,我帮你抱一下孩子吧?”说着伸出双手就要从徐秀芹手里接孩子。
徐秀芹有些防备的往后一撤。
张书梅笑着看看旁边的李欢,一看就让她喜欢在心头,粉雕玉琢般,犹如童话里的小公主。心想大女儿长的这么漂亮,小女儿长大应该也差不到哪里。毕竟光看个才出生不足三天的女婴是看不出日后的长相的。
“她是银行的经理,来帮我送手术费的。”张大山看到徐秀芹有些防备,马上介绍道。
“来,大妹子,我帮你抱会,你休息会。”张书梅再次伸开双手去接孩子。
这次徐秀芹没有躲避,她确实有些累了。慢慢把孩子递给张书梅。
张书梅先轻轻掀了一下孩子头部的襁褓,看了一下孩子,虽是才出生了不久,但很分明的看出这个女婴以后也是个美人胚子。
徐秀芹一只手拉着大女儿,眼睛一直盯着手术室。
张大山见徐秀芹不注意,拉着姐姐,离手术室稍远些说话避开徐秀芹。“姐,你看这孩子怎么样。”张大山用眼睛瞪瞪姐姐怀里报着的女婴。
“你别说,我一见就喜欢,感觉上辈子她就是我女儿。”张书梅此刻抱着孩子的心情真是无法形容,太高兴,又有些担心。
“姐,你要真喜欢,回头我再做做他们夫妻俩的思想工作。”张大山嘴角略带笑意。
“哇~。”突然孩子哭了起来,张书梅一惊,双手略紧,突然又放松,真是这动作就是搂紧了怕挤着,抱松了怕摔着的感觉。张书梅轻轻摇着安抚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