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
这么回答之后,他倒是痛快了。但兄弟俩,也没什么话说了。
兰泽仰面躺了一会儿,毫无睡意。
房间在黑暗中,广阔如银河系之外的宇宙,没有丝毫来自墙壁的回音,一片寂静。
她已经离开了呀。
那个孕育了他,却又不要他的女人,居然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完全没有道理。她还不到七十岁。也没听说得过什么严重的病。前几年才刚退休,还到处跑参加活动来着。
在这个时代,一个健康人怎么可能猝不及防地消逝了呢?
兰泽百思不得其解,却不再联系亲人。
他反复看了几遍通知后面附的日程安排。心情一直平静无波。
过了一会,他告诉张荷。
【姐,我没妈了。】
静静躺了一会,手环蓝光闪动。
【乖,好好睡一觉。别难过。】
【嗯,我不难过。】兰泽乖乖地答应,闭上了眼睛。
兰泽没有参加遗体告别。
他直接去了墓地。
张荷周末回来,和孩子们联络感情,他就把末末交给孩子妈和哥哥们,自己带着小姜去妈妈将要安葬的地方。
当他到达赤城山地底深处的姓氏墓园时,妈妈已经被装在了一个很小的圆形青花瓷罐里,成为了一捧烧得透透的灰。没有留下结晶状的骨质。
以前那种结晶又被称为舍利子,是得道高僧修行功德的化身。既然妈妈被烧化得如此彻底,也就说明,她生前没有什么高尚的品德吧。
兰泽站在地下墓园中那棵姓白的高大银杏树旁,看着成群结队的访客络绎不绝。他们前来祭拜大树前供桌上的小瓷罐。妈妈的遗照就立在罐子后。妈妈的骨灰,将埋入树下,和许多姓白的陌生人融在一起。
来的人多数是她的学生。都是没来得及参加她的遗体告别的人,他们直接来了墓地现场
陆陆续续,怕不是有好几千甚至上万人。
还有一些她生前的同事。她来大学城以前,辗转过好几个地方,工作历经的同事不少。这些人也都上了年纪。也许是物伤其类吧,有不少人亲自前来墓地祭拜她。
兰泽心里认定妈妈是个刻薄的女人。但从死后的这些情谊看,她的人缘好像还挺不错的。
兰老爷子留在楼上休息室,没有到下面来。他沉默不语,跟谁都不说话,只是抱着膝盖安静地坐着。
楼上挤满了人。妈妈的孩子有二十九个之多,因为需要处理遗产问题,所以都被民政部的办事员召集起来了。
道士哥哥白权明,和学生代表中的一位,一左一右地跪在供桌两边,在大树前安静地守护着亲爱的妈妈/敬爱的老师/白锐捷女士的骨灰罐子,接待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学生、生前同事和熟人。
兰泽不看来人,他只看着那棵树。
地下墓园是个非常巨大的大厅,由许多连续的弧形构成了广大的穹顶。每一处弧形的边缘都有立柱支撑。双数编号的立柱旁有电梯通到上面的地层。
墓园中有许多树。有大树,也有小树。什么品种的都有,多数是些珍贵而耐久的数种,都是人为种植的。毕竟这是地下深处,不可能自己长出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