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海一役来来回回一年多,常培与诸侯联军多次作战未得大胜,而诸侯军内里倾轧情势太过。
朝翼王兵力强盛又领诸侯联军,自是无人敢面上与他起争执,私下里也有许多不悦。
朝翼王带兵最多,所用粮草自也是军中第一,手下军士屡次强用别家粮草,被捉住也不过笑呵呵敷衍过去。
如今,诸侯联军愈显势弱,朝翼王便修书给那些个未参战的秦家子弟中那些有封之人。
韩丰年知秦睦如今在凛阳,如今他兵马皆被朝翼王以与常贼作战之借口强留下来。
他一心报国却流落至此也是可笑,心想军马再无归还可能便讨了送书信往凛阳的差使,趁机逃了出来。
凛阳侯二夫人生辰后果没出十天,书信便送到了凛阳侯府。
凛阳侯备了酒席接待了韩丰年一番,席上自是问卫海战况如何。
韩丰年本就是武将出身,没那么些花花肠子,自是据实相告:“与常贼之战,胜数少,而联军之中弊病诸多。”
凛阳如今也是多事之秋,年前那些血洗沈府的佃户尚未判刑,世子如今又牵扯阿芙蓉一事。
凛阳侯深觉自己四面楚歌,却不能在韩丰年处露怯,宴席罢后,他要为韩丰年安排住处。
韩丰年自是不肯留的:“某在凛阳有故旧,此时天虽晚了,却也要上门拜访的。”
秦重不由问韩丰年故旧是哪位高人。
“秦晏先生。”纵使韩丰年较秦睦小许多,他也要尊称一句“先生”。
秦重不由又对秦睦重视几分,想着韩丰年并不知秦睦凛阳住处便让家仆领他过去。
韩丰年从善如流,道了谢便上马而去。
自秦映冉因刘双一事被父亲厌弃,秦映桐倒是与秦睦“亲近”了不少,他时不时到秦睦府上叨扰,品茶、赏酒次次有他一份,今夜亦是如此。
阳处则、陆璋二人,一是寄居于此、一是来惯了,每每都有他们二人。
秦映桐倒也不是来此处光饮酒的,他今日来还是为了当日暴动的佃户。
当日佃户被杀三四十人,如今还剩百十人关在牢里。
阳处则听秦映桐问了便道:“如今不仅仅是佃户,百姓们大多不满税收,朝廷在打仗也顾不得我们这儿,倒不如减赋税换太平。至于那百十佃户,杀人者斩,其余流放。”
“阳先生所言不无道理,杀人偿命倒也合情合理,纠察谁杀了人、谁没有又是一桩麻烦事儿。”主意是不错,就是麻烦了些。
秦睦早有打算,笑看痛饮的陆璋:“只怕昭华也有主意。”
陆璋放下酒杯:“如今,州府私改税收已有前例,不过都是增税,凛阳往下减便能招收苦于苛捐杂税的人,阳处则到底想的不错。不过,如今凛阳最打眼的便是这百十佃户的去处,沈家有错、佃户难道无罪?虽说法不责众,但处置依旧是要处置,怎么处置最能得益,三公子?”
秦映桐倒是乖觉,不知如何处置便请教于陆璋。
秦睦拿了筷子蘸了酒在桌上写了个“兵”字:“昭华可是同我想到一处了?”
陆璋忙为秦睦斟了酒:“知我者秦晏也。”
“恩威并施,公子趁此机会亦可招揽其他州府的流民入军。”秦睦拿起酒杯轻呡一口,“如今世子不被侯爷看中,公子也可借机打压一二。”
难得秦睦想得如此周全,秦映桐连声叫好:“先生思虑,我所不能及。”
陆璋摇头一笑:“届时,军中人一多,哪里不需要银两,沈家便是那花钱的冤家。”
“先生难不成在那时就盘算好了?”秦映桐问此刻还风轻云淡饮酒的秦睦。
秦睦低眉敛目,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三公子,饮酒吧。”
秦映桐暗自惊心秦睦能谋善断,心中更起尊敬与忌讳,就连饮酒也不大自如了。
秦睦岂能瞧不见他暗自打量,依旧是光风霁月不同他人。四人饮到酣处,有人通报韩丰年来访。
众人皆闻韩丰年大名便同去门口接迎。秦睦未能引荐一番便问韩丰年:“丰年兄可是从卫海处来?又所为何事?”
韩丰年得遇故人,前些年心酸涌上心头:“我此番是代朝翼王送信与凛阳侯,卫海局势不好,需侯爷带兵支援。一别数年,先生过得可好?”
秦映桐听闻此讯,一拜韩丰年便让人牵了马奔凛阳侯府而去,如今凛阳兵马本就不多,一旦去卫海参战,凛阳随时会被旁的诸侯拿下,招募军人一事刻不容缓。
韩丰年见那人慌张而去便问:“那人是谁?”
秦睦邀人进府:“凛阳侯家三公子。丰年兄,你只身来了凛阳?”
“是啊,我的人都被扣下了,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容易脱身。”韩丰年倒也豁达,命和权,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秦睦也不过多安慰,只是引荐陆璋、阳处则同韩丰年认识。
韩丰年惯是爱酒肉的,秦睦遂叫人添了些菜,期间问了他卫海之事。实则,秦睦与卫海一地常有书信往来,不过是让阳处则、陆璋听个热闹。
初始,卫海一战诸侯心思各异,不过其中不乏真心讨贼的有志之士。双方交战数十次,每每皆现英雄。
“且不谈为谁卖命,这高实家的大公子倒是真少年英豪,一把大刀单挑秦禄手下五将,好不得意,若非他助常培气焰,我也要为他喝一喝的!”韩丰年夹了块红烧肉,“果真是我们这些人老了,改日都是你们的天下。”
秦睦在京时便听过高实家大儿子高回的名号,诗书学得好、武艺也好,原以为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倒也能在沙场上起些用处,她便是笑:“高回也是不出二十的年纪,一战成名,很是风光。”
陆璋、阳处则皆是文士不错,但心系沙场,不由多问卫海一事。
韩丰年是个好爽之人,有问必答,秦睦自是让人安排韩丰年住处,会心来请了两次,众人回到各自房间睡下了。
秦睦回房洗漱一番直接,只穿了里衣躺在床上,手中反复盘弄那颗雾紫珠,目光如炬,半点没有方才疲累的模样。
会心为她整理好明日穿的衣裳放在一旁雕花木架上,减灭了外头几盏油灯,问:“主子这是又不困了?”拿了把梳子和衣坐在她身旁。
“方才一阵折腾,清明许多。”秦睦任凭会心为自己梳发。
会心捧着秦睦一绺长发问:“主子是想留韩丰年在凛阳?”秦睦发丝细软,还泛着股子草药香,摸着似绸如缎。
房内一灯如豆,衬得秦睦神色润暖,少了许多清减:“韩丰年是武将却很有计较,若是留得他为我所用便是最好不过可眼下时机不好,后顾之忧太多。”
会心笑问:“那主子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若是韩丰年有意留在凛阳,可让三公子为其谋个一官半职,待他日事成,再用也不迟。”此事还不是秦睦最为挂心的一桩,如今秦重利剑悬顶,过些时日必是要打发一个儿子去卫海诸侯处。
去与留,利弊参半,秦睦必是要思虑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