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老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大门锃亮了许多,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毯,门口还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挺有过节时的喜庆气氛。
屋外一番景象,屋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雷家老佛爷跟大女儿雷音竹,在庭院中并排而坐,目光都停放在沐浴在阳光中的花草,许久都不发一言,沉默的就像两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老佛爷面前还是摆放着几十年如一日的燕赵鸭梨,切成方块状,晶莹中浸满汁水,老佛爷慢悠悠拿牙签挑起一块,放进口中,衰老的牙齿并不敢大力咀嚼,只是细细慢品,直到鸭梨吃到一半,老佛爷才慢悠悠说道:“三十六年了,我还以为你会在白雀庵守一辈子活寡,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咱们娘俩还能见上一面。这次你脱了麻衣,丢了布鞋,倒是令我很惊讶,按照你那外柔内刚的性子,想要你下山,谁劝都不管用,除非你自己心甘情愿。究竟是谁触动了你世俗的那根弦,说来听听。”
雷音竹即便在母亲面前,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双腿并拢,膝盖略微向左,双手搭在大腿处,脊背挺拔,坐姿无可挑剔,可惜再美的美人也敌不过岁月的摧残,脸上明显的皱纹提醒她已近花甲之年。
雷音竹轻声说道:“三十多年了,您后悔过吗?”
声音虽小,却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讨教意味。
老太太嘴角勾起,又往口中塞了一块鸭梨,边嚼边说道:“我这辈子,欠别人的东西太多了,欠同行的,因为我打压到无数人没办法养家糊口,甚至有人活不下去了结性命,欠朋友的,因为我是个斤斤计较的女人,总喜欢得到的比付出的多,欠员工的,因为咱们的钱全是靠他们赚来的,却没有回报给他们应有的报酬,我欠了那么多,唯独不欠雷家任何人,对谁都问心无愧。你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还有没有大小尊卑?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话到最后,俨然充斥着一股斥责。
“那您为何吃了三十多年的梨,拜了三十多年的佛,又诵了三十多年的经。”雷音竹语气平淡说道。
老佛爷花白的眉毛挑起,却没有反驳。
“他来了。”雷音竹轻叹道。
“他?谁?”老佛爷侧过脸,露出了令雷氏集团谈之色变的威严神情。
“赵家的独苗,惜梅的儿子,您的外孙,赵凤声。”雷音竹一字一顿念道。
咣。
老佛爷手腕一颤,盛放着鸭梨的瓷碗落地,变成数枚细小瓷片。
“他……长得像惜梅吗?”本来遍布威严的褶皱脸庞突然变得慈爱,老佛爷嘴唇也有些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