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如。孙橹摸着摔得七荤八素的下颌,龇牙咧嘴的,记下了这名字,然后二人的孽缘就开始了。
某日,孙郎中至潜邸药馆,将原本的侍奉御医骂了个天上地下,然后一根笤帚就打在他脊背上。
“先至为长。且不论医术,人家先你先来潜邸数年,第一礼尊长,还不拜下去!”上官如手执笤帚,站在门口怒目而喝。
又某日,孙郎中喝醉了酒,就躺在御内大院呼呼大睡,酒气熏天,然后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来。
“君前失礼,主前无状,酒后失仪,让你清醒一下!”上官如端着铜盆,杵在上方雄赳赳气昂昂。
再某日,孙郎中终于受不了上官如,又不好拂皇太子的面,遂带着一块青一块肿,打算偷偷的离开潜邸,一只脚刚踏出朱门,门扇就轰地推上,夹得他脚趾痛得一跳。
“尔来时主子亲自迎你,走时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句?进出这门,都得守这门的规矩!告了主子再走,翻天都随尔去!”上官如把着栓挡在门口,双手叉腰。
孙郎中被揪着耳朵,鬼哭狼嚎的去了正殿,禀告皇太子辞去之事,果然皇太子挽留,孙郎中就再没走成。
再再后来,皇太子登基,年号天启。上官如为避皇后窦氏的讳,成了筎娘,而孙郎中被新帝举荐成了太医署首席,
那时候出现在天下人面前的他,已经是一袭青衣官袍磊落,谦谦和和的一揖:“本官,孙橹。”
天下人都诧异,这岂止是脱胎换骨,怕不是被冤孽附身了罢。
“是,是个冤家。”意气风发的官吏苦笑,又赌气般的昂头,“是个有眼无珠视若无睹的冤家。”
“哦,想来大人双亲在天之灵,是希望大人毕生精进医术,莫为儿女私情所耽罢。”天下人暗自惋惜,都以为他说的是双亲亡灵。
听闻几年前,潜邸皇太子妃出面为他张罗了一门亲事,结果这首席大人在双亲墓前告知这桩亲事,烧那拜亲帖时,天降大雨,将火给熄灭了。
世人都以为大不吉利,于是城中姑娘脚都往后退,堂堂正四品太医署首席,打了一辈子光棍。
……
几十年后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当年拜亲帖上的名字早就被换了。一个是脾气傲得像头驴,一个是面子重得像块铁,隔着一张薄薄的囍笺,就互相误了一辈子。
还好啊,半生如梦都快走到终点了,两个冤家还在一块打闹着。
“好像也不算太坏。”两鬓花白的太医署首席驻足,看向发起火来还像年轻时精神的花婆婆,笑了,“阿如。”
“说什么呢?没听清!找打!”筎娘趁机冲过来,一个笤帚扫了过来。
是,也不算太坏。至少,最后的最后,是和你一块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