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这辈子有什么怕的!”他大笑,顿了顿,笑意又泅了分哀凉,“……除了被夫子骂。”
陈粟不说话了。低着头,墨发垂下来,看不清他是何神情。
良久,才哑着嗓子一句:“……你至少还有一样怕的,而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
男子语调太低,近乎自言自语,薛高雁没听清,一疑。
“无妨。我是说,前朝宫人的花名册整理好了。”陈粟迅速抬头,笑笑,毫无异样。
薛高雁没有觉察出异样,接过那本卷册,满意的翻看:“小春妹帮我们大忙了。有了如今帝宫中前朝旧人的名册,以后就好办多了。”
陈粟闭目沉吟,正色道:“兰陵乌鸦的事儿怎么样了。”
“赵胤贼子,毕竟是弑君篡位,到底是心虚的。我不过日日拿串了肉糜的箭射乌鸦,训教它们排成萧字,呵,赵胤还真以为周哀帝显灵了,终于把赵熙行拨了过去,让我们在盛京行事方便了许多。”
薛高雁冷笑,拳头暗暗攥紧,用力得指关节发青。
陈粟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需要把守卫朱雀门的换成我们的人。”薛高雁脸色凝重,显然这一步并不容易。
陈粟古怪的笑笑:“按照原计划,这一步要用到沈银……行首大人,舍得么?”
薛高雁眸色一闪,没有立刻应话。
他踱步到窗边,看着满城春色,杨柳已经抽出了碧绿的芽儿,霁后晴空。
人间早春。多好的天儿。
唯独他身上一袭黑衣,丧服,扎眼得紧。
是了,从当年南去一别,他就已经斩断了回头路。
既然步步都向地狱行,又何必惊醒梦里人,早就咫尺天涯两相隔了。
薛高雁猛的取下龙吟弓,空弦引满,拉得臂膀都咯咯响,砰,清响震天。
屋檐下的残雪簌簌往下掉。
夜色在他眸底翻涌,乍然就看不到了底。
“……按原计划进行。”
“在下立马吩咐下去。”
陈粟应了,余光瞥到男子方才拉弦的指尖,有一滴滴鲜血淌下来。
无声无息滚落在绿杨春影里,触目惊心。
曾经绯衣银弓的状元郎,注定要用这一把弓,诠释这一路,也注定要用这把弓,埋葬这一生。
登高大雁塔,提笔扬我名,春风里缭绕不散的,就只剩下了那一缕弓鸣。
吹面不寒杨柳风。
随着天头一天天暖和,盛京的迎春都开了,燕子开始筑巢。
因为去岁兰陵那边的风波,圣人怀疑有南边的叛党在那一带活动,遂下旨,命皇太子赵熙行领兵五千,即日前往兰陵坐镇。
当然,吉祥铺听到这道圣旨时,除了榻上养伤的女子,其他三个都心情很好。
“这一去估计月余回不来,若薛高雁他们厉害,半年都回不来。”筎娘掐着指头算。
“慢走不送,很好。”萧展心满意足。
“少了个人随时闯进咱铺,不赖。”容巍也眉头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