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酒量颇深,两人正如棋逢对手,越喝越开怀。
喝到深处,彼此交待身份。
原来男子叫赵龙吟,听名字相当霸气,实乃码头搬运队小工头,至今未婚,孤家寡人一个。
瞿掌柜微醺,嘴里吐了两句实话:“赵兄弟,你别看我开店风光,还不如你靠力气吃饭潇洒,成天被人算计欺辱,过的憋屈啊。”
“瞿哥,毋取笑我。”赵龙吟浅酌一口,面色不变,几坛酒下肚,他却如饮水,放下酒杯,静静看着杯中物,一抹苦笑从他脸上闪过:“还能坦荡活着,都不能称为憋屈。”
“说的好!”瞿掌柜已有几分醉意,像要向外掏钱似的挥舞酒杯,他敬赵龙吟,酒却尽从嘴角滴落,站起身,望着张氏卤菜馆的方向重重啐了口:“老子总有天会搞垮你!”跌跌撞撞回到桌前,勉强用手撑住头,他摇头晃脑道:“兄台身形伟岸,气度不凡,有英雄气概,令人见之难忘,吾自惭形秽,吾被人欺压却不敢还手,智不如人,武不匹敌,实乃鼠辈啊。”言罢,气的跺脚。
赵龙吟本不喜瞿掌柜惺惺作态,但他此人一向有恩必报,惦记瞿掌柜解围之恩,便道:“若说武,我倒空有一身蛮力,兄台可说是谁,我去会会他。”
瞿掌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放下酒杯,脸像烧红的碳,手指外头:“这条街上,有一张氏卤菜馆,那东家嫉妒我生意兴旺,常使人来闹堂或作怪,更支使伙计威胁厨子及其家人,挖走我爹一手培养的徒弟,弄的我店。”瞿掌柜摊手环顾空荡荡的店,朝赵龙吟道:“时值饭点,店里是何光景,兄台也见了。钱财便算了,可惜老父一番心血累下的产业就要败在我手,不知道他泉下有知是否安息。”说完假意抹泪。
他的一举一动在赵龙吟眼中却是不够看。
见外头天色不早,赵龙吟饮下最后残酒,起身覆杯,双目锃亮,无半点醉意,他抱拳道:“今日多谢兄台款待,我这便去为兄台讨个公道。”说完拔脚飘然而去。
待瞿掌柜举着杯追出,街道尽头已不见人。
赵龙吟奔至张氏卤菜馆,里头座无虚席,踏进店中,却见店员皆为女子,未见男子。
他直接到柜台问:“请问,店中哪位伙计是男子?”
打从他站在门口秋云就已留意到,疑是先前救张枫的好汉,唤来姑姑,张枫却道不是,秋云正揣摩他来意,他已开口。
秋云当江一流又去外头和人过招,便和气道:“他今儿出去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若是被他难为了,回来我定责骂他,若是被他打伤了,情况实属,我必赔偿。”
赵龙吟心想这伙计果是然好武,但这掌柜却不像是坏人,不知道他东家是甚心肠。
“那我找东家。”
秋云笑了,从柜台走出,上下打量男子,抱臂道:“我就是东家。”
“你?”量赵龙吟见多识广也吃了惊,他万万没想到,眼前嫩竹般的小姑娘会是东家,但他从不小瞧人,便道:“为何年纪轻轻却手段狠厉,坏人生意又夺人属下,更不该恃强凌弱殃及他人妻儿。”
秋云迈进他,赵龙吟忙后退开,眼里浮现一丝厌恶。
秋云抽动鼻子闻了闻,唤付师傅。
付师傅从后厨出来问:“东家,何事?”
“你闻闻这是不是瞿掌柜家独酿的红香蕊。”
付掌柜扇扇手,闭上眼,深抽口气,缓缓吐出,眼睛在眼皮底下转转,睁眼道:“是,里头有桂皮的香味,是师傅的独门秘方,当初……”
“行了,忙去吧师傅。”秋云及时打住,这老付提到他师傅就没完。
付师傅有些意犹未尽,举着菜刀下去还絮叨没完。
“既是喝了红香蕊,那便自迎客来。”秋云面向男子背手道:“不清楚瞿掌柜说了啥,但定不是好话。刚才那位便是他家从前的厨子,那位……”秋云指姜氏:“是他夫人,如果将还不如妓女值钱穷困潦倒的老师傅请来,又照顾他家人被称为恃强凌弱的话,我想听听大哥你对携老扶弱的理解。”
“片面之言。”赵龙吟心中已松动,但他仍道:“若说你没使手段,你店中生意和他确是天壤之别,就算你经营有方,他也不至于门可罗雀。”
“本来我没有义务和你解释。你来意匆忙,又喝了酒,想刚和瞿掌柜用完餐,应不是你蓄意找茬,是被他欺骗,才费番口舌。”秋云眼睛再次在他身上扫视番:“大哥你右肩布料磨损重过左肩,脚下履底单薄,又身强体壮,多半靠体力吃饭,你应该更明白穷人的心酸,为何要听信瞿掌柜那败家子的话,他终日在青楼奢靡浪费却拖欠工饷,赶走厨子荒废祖业,他不反省自己却怪我抢他生意,这世上哪有东西是能被抢走的,若能被抢走那也定是自己不够强。”
自持阅人无数的赵龙吟觉得自己看走眼了,小东家气定神闲的站在台前,说话条理清晰,分析的头头是道,周遭的忙碌更衬的她沉着淡定,自有股云淡风轻谁怕的气度。若是位男子,必要结交一番,可惜了。
“也许你说的是实话。”赵龙吟从不胡搅蛮缠,两相对比很容易就分辨出真伪。欠瞿掌柜的钱他已还,公道虽然没讨到,讨到了真相,是人先负己,赵龙吟不觉亏欠。拱手对秋云道:“是我唐突了,对不住。”
秋云只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又回到柜台前,这瞿掌柜不除,实在令人头大,三天两头使绊子。
赵龙吟已无趣待在此处,转身离开。
正与返回的江一流擦肩而过,江一流抬头看了他眼,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脑海中电光一闪,欲唤男子,但对方脚下生风,已在百米外,转眼寻不到踪影。
“姐,刚才那个人,那个人。”江一流冲到柜台,指着门外跳脚道。
“怎么?”秋云正埋头续算刚才被打断的账务。
“就是!”江一流比手画脚,仿佛心逼着他赶快将话跳出来:“上次在码头和你家亲戚见面那位夫人暗中对望的人。”
秋云打算盘的手停滞,不可置信的望着江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