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这住处,东厢房屋子大亮堂,张奇黄氏并儿女住着。西厢房狭窄灰暗,张老太住这间,旁边住的是洗扫做饭的下人,右边是件杂房。待遇地位一目了然,是拿她当老妈子和穷酸亲戚打整。
知道归知道,愤懑归愤懑,但她嘴硬:“回啥回,你爹背着我撒钱给秋云那死丫头,那个家还能回嘛,回了还能当嘛?”
“可在四哥家住着……”张林欲言又止。
“你四哥家咋啦,我儿子孝顺。”张老太心里想,就是取了个母夜叉。见张林不乐意,问:“不舒坦?”
张林摇摇头,又点头:“四嫂跟防贼似的防我,哪家嫂子对小姑子这样的,还不如刘氏……”
“啧,别给我提她家,想起秋云这没孝道的死丫头就来气。”张老太放不下在侯家出的丑。
张林似乎也想起来,想起侯逢道清隽潇洒的模样,想起了秋云的不是,便道:“同四哥说说,咱们去看看死丫头开的铺子,本就是爹的钱。”暗中想,兴许还是我的嫁妆呢:“该吃该喝该拿一样也不能少。”
“对啊,咱们傻坐着,光置气,在这儿吃苦头,白便宜了那丫头。”张老太拍腿道。
“娘……”张林瞥了眼她娘:“您不是说,您儿子不错嘛。”
“是不错。”张老太挺没底气,推推桌上的枣子:“这红枣不晒挺好……不你四哥买的。”
正说道,院里传来黄氏的骂声:“青天白日的,屋里遭贼了,晒簸箕枣子也有人惦记,是婆娘乱了葵水,还是女儿生不出,做这种勾当,简直下作。”
张林听到骂声慌道:“娘……”
张老太催促她:“快把枣核藏起来,别让她瞧见。”
来不及藏,黄氏已在推门,张林匆忙间包帕中塞在屁股下。
黄氏进屋招呼不打,只拿眼斜瞧圈张林,又一甩帕子,作出张笑脸对张老太道:“娘,在屋呐?”
张老太心道你瞎啊,老娘正搁这儿坐着呢,嘴里却说:“在呐。”
“在屋,见没见着啥人,剐了我院里的枣子?”话问的是张老太,眼睛瞟的还是张林。
“没看见,没出屋。”张老太硬生生道。
“那就怪了,咱家还能进贼,外头枣子晒前是两百枚,现在少了五十枚,也不知道是谁嘴巴上长手的嚼了,咒她烂肠烂肚。娘,乡里带的东西别铺陈,藏稳,有一便有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张林心中啐道,这黄氏也太精了些吧,连晒个枣子也要记数。
说话间,黄氏眼睛早已撩到张林屁股下的绢子,见说完这番二人还无动静,便扬扬帕子:“小姑起来。”
张林手夹在腿中,纹丝不动,只细声道:“嫂子,那有凳。”
黄氏噗嗤笑出来:“我说小姑,你赶紧起来吧,藏那枣核子在屁股下,你不嫌扎的慌,要吃啥支会嫂嫂便是,弄那下流的勾当做劳什子,未出阁的姑娘,名声要是坏了,不好嫁。”
听到这话,张林仿佛忘记要掩盖的东西,又像再也忍不下去,立刻腾起身反击:“谁名声坏了!”
屁股下绢子包的枣核顿时暴露无遗,还抖出几颗。
黄氏笑的前仰后合,帕子在空中挥舞:“瞧瞧,瞧瞧。”回头冲院里叫了声:“秋梦,快来。”
秋梦应声而来,黄氏笑拉她过来,憋住笑声,指凳上的枣核给她看:“我的儿,瞧,你小姑搁这儿孵枣呢。”
秋梦跟着捂嘴笑,奚落道:“小姑,光凳可孵不出来,我听说,母鸡孵蛋还得搁点稻草,料想孵枣同样吧,这些您比我清楚,不过我家可没稻草,要让爷捎点不。”
黄氏更笑的厉害,同她女儿歪在一起。
张林涨红着的脸变得铁青,却不知所措,她自从记事起,就是娘做主。她抬起头,向张老太求救。
张老太怒火中烧,先烧的黄氏,但她对黄氏有几分怯意,不敢恨的太深,恨的深也不知怎么解。便转到张老汉那去,心里骂了句老不死的,又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常有些吵闹纠葛,片刻便散了。最后满腔怨愤落在秋云身上,若不是秋云让她在侯老太前落面又拿了自家钱去谋生,她能来四儿子处受窝囊气嘛。
这样想来她就不大恨黄氏了,反而装出股派头来:“我说四媳妇,你别吵吵嚷嚷的,五丫好歹是秋梦她姑,吃几颗枣子又咋了,等我儿回来,我同她说,便是要十斤他都肯。”
“那感情好,老太太,等您儿子回来一定的买,十五文一斤的枣子。”黄氏冷笑道。
看了眼凳上的枣核又看了眼的张林,由秋梦挽着走到门口,回头道:“若您儿子囊中羞涩,老太太一定记得贴补贴补他,媳妇,还等着沾小姑的光,甜甜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