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尾巴就快翘到天上去了,需要我原谅吗?”
“你错了,”他侧头看着我,目光悠远,“她并不是骄傲才那么对你,她是害怕。”
“怕什么?”
“怕她身处的那个世界进来一道比她还要明亮的光。”
我愣住了,也从未那么想过,不由自主地呢喃:“太子与兄弟不和,也是因为害怕吗?”
四贝勒看向龙辇后面一辆同样装饰着明黄色车帘的四方马车,什么也没说。
我心里有个疙瘩,折磨了我很久,“四贝勒,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看向我,目光在橘色的夕阳底下温暖如春,“说吧。”
“莘夕……也就是十三阿哥,他……背上有很多伤痕,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他愣住了,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但仍如实回答:“……那是小时候不听话被罚的。”
“他是皇子!”
“皇子也一样要学习要长大。”
“一般的布衣都懂舐犊情深,何况锦衣玉食之家?”
他轻叹,看着远处的高山:“莘夕的母亲敏贵妃娘娘早逝,他从七岁起便被寄养在德寿宫,吃了很多苦,每次被罚了之后就会来阿哥所找我,全身是伤但却一滴泪也不掉的模样让人心疼。”
我听的肝胆俱裂,虽说早有此猜想,但亲耳听到仍让我心口颤动,德妃老巫婆对那么小的十三阿哥竟下得去手。
“皇上不管么?”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责备我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让他难堪,我这才想起来德妃是他的母亲,赶忙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没关系,”他说,“但我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嗯……他背上……”
我‘啊’了一声,竟没想到这一层就随便开口发问,以后这做事不思前想后就胡乱进行的毛病得改,“我不小心看到的,真的,常心不在,我刚好走进去,他刚好穿衣服……”
语无伦次的样子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真想杀了自己。
他笑了笑,突然转移话题:“听说你有块玉?”
我松了口气,赶忙‘嗯’地点头:“上次皇上来谦府的时候把玉要走了。”
他低头玩弄着手里的马鞭:“你知道那玉有什么说法吗?”
“说法?”我摇摇头,“什么说法?”
他咬着嘴唇,“那日皇阿玛叫我进宫,让我把我的玉……”
他话还没说完,我们身后疾行过一匹马来,面色冷峻的额鲁说道:“主子,该上路了,已经落后很多。”
他点点头,却不再想把话说完,笑道:“改日吧,改日再跟你说。”
我有些奇怪,断炎翡已经‘上缴’这么久了,他突然提起是何缘由?
皇上不愧为雷厉风行的武君,一路的速度堪比行军,不多几日我们便到了兴隆县,蔺兰把我从睡梦中叫醒说要就地安营扎寨,休息一日。
兴隆县外就是雾灵山,是此次出行扎营的第一处,我一听到了兴隆县,瞌睡便全醒了,十三阿哥离开的时候说过他们先行军的第一站就是兴隆县,我终于能看到他了。
营地驻扎在雾灵山山脚下,雾灵山属燕山山脉的高峰之一,是大清的后龙风水禁地,人迹罕至,雄浑壮美。这儿山峦起伏,群峰叠翠,纵横交错,山峰高耸入云,云雾缭绕,山顶常年积雪,树木遮天的雄壮让人深觉自身渺小。
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由衷地感叹道:“真美啊!”
“哟,这不是那谁吗?”只见得五公主带着三五个宫女从营地那边朝我走来,她披着水红色的加厚棉袍,捧着手炉,“长本事了?把红红几个吓病了,几天下不来床,说你长了三头六臂,还真是啊。”
“猪笨的话要怪人么?”我斜睨她一眼,“一根树藤就把她吓尿了也是够怂,不过想想若是换个人的话,说不定要直接吓得魂飞魄散翘辫子的。”
五公主‘哼’一声,“我看你逍遥得了几日!”说完便朝水边走去。我见除了手炉之外,她身后的宫女还用帕子包着几炷香,知道她们是要去祭祀雾灵山,便朝着与她们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雾灵松和黄柏竞相争长,为高峻的山体披上了青翠的外衣,隐约可在密林之中见到铁线莲或丁香一类植物,更多的是许多叫不出名来或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这儿是官山,不准擅入,以木桩和界石标志边界,每座木桩上都书写有‘后龙风水重地’等字样。字迹稍有脱落,看来封禁的年代已久,这里人烟罕见,浓雾滚滚的密林之中似千年秘境一般吞吐着奇特的呻吟,像是被封存在其中的树木发出的沉闷吼叫……
“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害怕么?”身后传来十三阿哥的声音,我回头,见他一身墨绿衣衫,内搭素白短襟,湛蓝腰带勒出了细长腰身,脚上穿着马靴,手里还握着一根马鞭。
我被壮丽的风景所吸引,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山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刚刚搭起的白色帐篷和来来往往的人影。
我三两步跑到他面前差点把他撞倒,“我在营地找了你两圈都找不到你。”
他将我扶正,微微笑了笑:“我刚从兴隆县过来。”
“怪不得呢,”我笑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线,“才几日不见,您又英俊了呢。”
他忍住笑,“需要回夸吗?”
我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他略作思考样,“才几日不见,您骄纵欺负下人的传闻又添了好几笔呢。”
我眨眨眼睛,气得跳脚,“老巫婆除了到处坏我的名声,还会怎样?有本事正面刚啊!”
他笑,“正面刚的话你又得抄书了。”
山上常年无人涉足,树枝疯了一般长得密不透风,地上也堆积起厚厚的一层树叶,如同每一步都踏在绵软的地毯上又空又悬,我跟在十三阿哥后面喋喋不休地告状,说得差点就声泪泣下。
“你的演技又进步了。”他一句话总结。
我‘唔’了一声,装傻充愣:“什么演技?我一直都是一个真实的人,从不做戏。”
他吃吃笑,“小样儿。”
我得意起来,回头看着来路,已几近看不见蓝天白云,只余斑驳的光影从树缝桠口里透进来,将林中雾气驱散得起起伏伏,像一场烟火盛宴。
‘嘭’一下撞在他后背上,我刚想说话,他迅速回身捂住我的嘴将我拽入一旁的大树后面。
我被他拥在怀里,幸福地冒泡儿,用脸蹭噌他的衣襟,于风尘仆仆中嗅见一抹凉凉的淡香,还是那么地让我感到心安。
“你要亲我吗?”我小声问。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有人。”
我从树后侧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两个被拉长的影子出现在森林中,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可我已经来不及管他们好事坏事了,先就羞红了脸,只差没在他戏谑的笑意里找个洞钻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