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云沉默片刻:
“我告诉过你,我有一个姐姐,琦梦。”
“你说她病死的。”
“病死?”琦云笑着摇摇头:“这不过是大户人家遮羞盖丑的借口罢了。”
周延奎神色黯了黯,还是耐心听她娓娓道来:
“三年前的元宵节,娘带我们姐妹去城外班戟山上的普济寺还愿。我和姐姐因为急着赶晚上的灯会,便要提前下山。哪知半途碰上一伙儿凶神恶煞的土匪,家兵护卫尽数毙于刀下。”
“姐姐当时眼见他们杀人不眨眼,便令人全力护送我先走,自己在原地与他们交涉。
那些护卫死后,我被追到一片林子里,躲在一个落叶坑中才幸免于难。等他们离开,我才发现自己迷了路,于是一个人在山头晃荡。天渐渐黑了下来,我被吓的直哭,漫无目的的乱闯乱撞,生怕遇到那伙儿歹人。
终于,就在我精疲力尽之际,来到一家农户,被一个小姑娘收留。她的父母回来知道情况,才把我送回侯府。”
“府上已经乱成一锅粥,爹爹和娘看到我又惊又喜,但姐姐却没有消息。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爹爹终于打探到是一伙儿流匪干的,他派人去谈判,对方却说一命抵一命,只要他的项上人头。
爹爹想尽办法也无济于事,于是带兵上山剿匪,但那些人早已不知所踪。”
“我们都觉的姐姐是凶多吉少,于是不再抱有希望。可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姐姐却突然回来了,对期间发生的事儿一字不说。
娘觉得她受了惊吓,让她安心将养,却不想几天后有人在她房间发现男人衣物。爹爹布下暗网,待那人一来就将其擒获,这才得知他便是掳走姐姐的匪首。”
“你也看到,他的功夫万人莫及,爹爹留不住他,只好将姐姐囚禁在房。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娘发现她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郎中说,她已有四个月的喜脉。爹爹大怒,要将孩子打掉,姐姐誓死不从,以命相挟。”
琦云回想到那夜,琦梦避开守卫疯了般的跑到假山下埋东西,等到被人发现,她没有惊慌,反倒十分欣慰。
数丈高楼关的住她,却关不住一个轻功卓越的人,琦云看着她和那个男人隔窗相拥,一种屈辱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男人离去,晖云侯带着守卫包围了揽月楼,琦云听到争吵声、咒骂声、哭泣声,窝在嬷嬷怀中瑟瑟发抖。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月亮上直冲而下,砸在地上让人心头惊颤。
她看到无数人呼喊着涌向那边,娘晕了过去,被人抬走,爹爹冷着一张脸,在皎皎月下如鬼一般难看。
四下里突然安静了,琦云全身发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第二天醒来,恍若做了一个梦。
人们告诉她,大小姐昨夜病逝。
周延奎听的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方才说……”
“你还不明白吗?”琦云安静道:“告密的人,就是我。
从发现男人衣物,再到看见男人出没她房间,到最后发现他们私奔嫌疑,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告的密。”
周延奎惊愕不能语。
琦云惨然一笑:“好了,这下扯平了,谁也没有秘密了。”说着挣扎起来欲离开。
“为什么?”后面的周延奎忍不住问。
琦云一愣,喃喃道:“因为……因为害怕,因为屈辱,因为她背叛了家门,投向仇人的怀抱!”琦云说的云淡风轻,周延奎却感受到一阵阵悲哀与寒意。
“那和尚……”
“不错。”琦云幽幽长叹:“姐姐死了,听说他来抢夺尸体,被爹爹派三十位高人打了个半死,而后再无音讯。那日在客栈遇见,才知道他已……我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所以路上的跟踪、山林的刺杀,以及我师弟之死,都是他干的?”
琦云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黯然:“或许吧。”
周延奎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道:“你近来还做噩梦吗?”
“你想问我,是不是还在受良心谴责?”
“我想知道,家仇得报,你是否还能平静度过一生?你方才说的那些……”
琦云红了眼睛,恍恍惚惚开门向外面走去:“我累了,我实在是太累了……周延奎,你快离开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周延奎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门外,心中却莫名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