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去了,却连个坟冢也没有,今后岂不只能做孤魂野鬼?不成,得为她立个衣冠冢!
而正好她身上披着的这件灰黑色兔子毛的披风,是曹嬷嬷怕她冻着,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为她披上的。若弗于是解下这披风,放在双膝上轻轻摩挲着,兔毛暖着她的手,眼泪又忍不住了……
良久后她抹了泪,吹灭蜡烛携在身上,起身走出营帐。
帐篷间过道里还时不时走来几个擎着火把巡逻的士兵,若弗绕过他们,七拐八拐走到帐篷外围,用火石点燃蜡烛照明,而后用树枝挖了个洞,将那披风叠好,规规整整放下去,重盖上泥土和雪。
如豆烛火被风一吹,彻底熄了,若弗索性不点蜡,蹲在黑暗里默默想着以前的事儿,泪水渐渐又蒙住她的眼……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泪,双膝跪在雪地里对着那衣冠冢虔诚下拜,双手合十默念:“若弗不会做墓碑,嬷嬷别嫌弃,您安安心心地走,若弗会好好儿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预备悄摸地回去,才一起身,便见一束火把远远朝她过来了。
火光在风中闪烁不定,他粗粝的玄犀甲泛出乌油油的光,与夜色融为一体。
愈来愈近了,若弗看见他阴沉的脸,想起昨日他坑杀了一千降卒,不由发怵,吓得连退数步,转身便要跑,却被他一手揪住了披风兜帽强扯了回去。
她脖子被勒住,惊惧地瞪大了眼,连退几步几乎要跌入他怀里时,沈阔突然松开手,将她身子转过来,沉声道:“在我沈阔的军营里还敢逃!”
若弗被唬得一动不敢动,呆呆望着他,他一双闪烁的眼是夜里的猫眼睛,森然。若弗不敢看,只能微低下头,看着鹿皮靴尖的一团雪。
沈阔原本是去给她送晚饭的,一进帐篷发现人不在,于是立即拿了巡逻士兵的火把找出来。
他冷冷瞧着她,深觉这王府小姐不是个省油的灯,小小年纪一会儿要自尽一会儿又要逃跑,若非何监军故意为难他,说这小姐若出了什么事皇上那儿由他一人去交代,他才懒得搭理这姑娘。
“走!”沈阔强压下怒气在前头领路,若弗知自己惹恼了他,忙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沈阔乜她一眼,白玉滴珠的耳坠子在灯火下光华熠熠,影子落在她修长匀称的脖颈上,轻晃着。
他的脸倏地红了,忙别开眼轻轻嗽了几声,将手里那张在火上烤了许久,还残留着余温的烙饼递给她,“饿了么?”
若弗抬起眼,诧异地望着他。
沈阔见她不应,便将那张饼塞入她怀里,故作恼怒道:“拔了你的钗子,你现下还要绝食是么?”
若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拿着烙饼,越过他忿忿朝前走。
沈阔嘴角微微一勾,正待要跟上,突然发觉她身上的披风不再是先前那件灰色兔毛的,而是大红色羽纱面的。而他救她时她披了两件披风,里头的才是大红色。
“你的披风呢?”沈阔问。
“扔了!”若弗深一脚浅一脚踏在雪地里,发出脆脆的响。
“你居然扔了?”沈阔切齿道。幸而这是王府小姐,若是他亲妹子,他早便将人按在雪地里罚跪了。
若弗索性提着裙摆跑了起来,心道没有这披风又如何,难道少披一件披风她还不能活了么?
然而次日她坐在沈阔马上,感受那严寒的北风时,她觉着没有这件披风当真不能活。原先她在马车里,只披一件披风还犹可,现下是在外头,自然不一样。
其实为了照顾步兵,沈阔的马行得极慢,然而那风却卖力地刮着,天上的日头就是个摆设,照在身上一点儿暖意也无。
若弗两手紧紧拉着大红披风的那圈儿白狐毛边,恨不能将自己裹成个蚕蛹,然而风还是呼呼灌进来,冷得她轻嘶出声。
沈阔听见了,身子微微靠近了她,自然不至于贴上去,虽然他将她当妹妹,可到底男女有别。
若弗已被冻得双唇发紫,小脸儿煞白,她想着是否下去跟着军队走会稍好些,况且沈阔坐在她身后,她总觉着不自在,于是她回头望着他,“我要下马。”
沈阔盯着她冻得发紫的唇,愠怒道:“你走得慢,拖累行军。”
若弗眼神渐渐倔强,目不错珠盯着他的眼,高声道:“本小姐要下马!”
沈阔却目视前方,不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