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六天五夜跋山涉水,耿燮终于率领着得胜归来的汉军如期抵达冀州。
邓绥也终于见到了分别近月余的小娥,当初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撇下,邓绥心里还是有几分过意不去的。不过小娥乖巧伶俐的性格很快便赢得了将军府上下的喜爱,景姬更是待小娥如同自己的女儿一样。
然而另一边,新野邓府派来冀州接邓绥的人也已经来了第三拨。
据来人说,老夫人得知邓绥离家出走的消息后急火攻心,险些一病不起,邓夫人也担忧不已,常常以泪洗面,好在后来打探到邓绥安然无恙,才算宽慰了些。眼看朝廷给的奉旨入宫三年之期将至,此刻邓家决不容许有任何闪失,所以当听到耿夑班师回冀的消息后,邓府立刻又派出家丁前来接邓绥回新野。
纵然千不甘万不愿,可是想到母亲因为自己的任性而不免遭到邓府上下和老夫人的责备,邓绥心里就万分歉疚。如果这是自己注定无法逃脱的命运,那她绝不会再继续逃避下去。不过在此之前,她尚有一桩隐秘的心事需要了结。
这桩心事,在过去辗转反侧的数个日夜里,邓绥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如果不是因为归期在即,如果不是因为即将面临万山之隔,或许她宁愿将这桩隐秘的心事永远深埋心底。不过现在,邓绥明白只有了结此事,才能够了无遗憾的踏上归途。
这桩心事,与耿夑有关。
刚从战场归来的耿夑还有太多军务要处理,近日来都是待在冀州军驻地,未曾回府。邓绥不想守在将军府里枯等,她决定立刻去一趟冀州军驻地。当邓绥转过后庭连廊时,她习惯性的往山海阁方向瞥了一眼,却突然发现连日来一直大门紧闭的山海阁,此刻竟然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
莫非是他回来了?
邓绥的心跳猛的加快了起来,她目不转睛的望着那扇虚掩的门,怔在原地杵了半晌,直到心跳逐渐恢复了平缓,方才抬脚向山海阁走去。走到门外,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最大的力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
阁中并未见人,邓绥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急切的目光四处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时,忽然听见从阁中堆满了藏书的木架之间,隐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邓绥的心跳骤然又开始加速,如同一只乱撞的小鹿,快到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直到一张美丽的脸闪现在她的面前。
“怎么是你?”
邓绥瞪大了眼睛低呼道,那个从书堆里走出来的人,竟然是小娥。
原来,就在半个时辰前,冀州军驻地侍卫前来将军府通禀,言将军命他前来取一部重要的兵书带回军营。山海阁内的藏书堆积如山,要从中找到耿夑所要的兵书并非易事,况且这些藏书都是耿夑视若珍宝的东西,景姬也不敢叫人轻易翻弄以免污损。恰巧小娥在旁听了去,自告奋勇要来帮忙找寻,景姬想着小娥做事素来仔细稳妥,又能识字,远比家中的仆役侍女们可靠的多,便允了让她来阁中帮忙寻书。
于是小娥独自来到了山海阁,这是她第一次进入这个看起来颇有些神秘的地方。
只见偌大的殿阁里一个人都没有,到处都是高高的书架和一列列千奇百怪的兵器,当中有一张大大的梨花木书案,上面整齐的摆放着笔墨纸砚。虽然外面暖风和煦,殿阁里却出奇的阴凉,甚至还渗出一丝丝寒意。
那些木架高出小娥半米不止,顶层的书简即使踮着脚也够不到,小娥便寻了一个榆木书箱踩在上面,然后一列列书架从头开始仔仔细细搜寻。她将所有的书简一一打开翻查比对,一排翻完后,再将那些翻查过的书简整整齐齐卷好,照着原来的位置一摆放整齐。如同大海捞针一般,饶是殿阁内寒意袭人,可翻找完两列书架后,小娥已经全身香汗涔涔了。
当她刚要转到第三列书架时,转弯处一只金丝楠木匣子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这座殿阁中,所有的陈设和物件都是粗犷而简朴的,唯有这只金丝楠木匣子,雕工秀美,精致的有几分格格不入。小娥盯着匣子瞧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莫非耿将军要找的宝贝兵书就藏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书匣,看到一幅锦帛的卷轴正静静躺在匣子里。看样子不像是兵书,到底是什么呢?小娥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卷轴徐徐展开,眼前的画像顿时令她惊呆了。
只见画像中是一位纵马驰骋的将军,其身姿,其轮廓,其神采,尽管只是在冀州军班师那日远远见过一面,但小娥仍然敏锐的辨认出,他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冀州军主帅中郎将耿夑。再看这画的落笔和用色,不是出自邓绥之手又能是何人!
小娥瞬间联想起邓绥当初如何执意离家出走,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又联想到邓绥此次从边塞回来后的种种异常,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不待她细想,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是阁门打开的声音。
慌乱之下,小娥匆匆将卷轴塞进了自己的广袖里,快步跑了出来,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邓绥。见邓绥神色诧异,小娥连忙将自己来此为耿将军寻兵书一事如实相告。
“原来是这样,”邓绥恍然道:“不过这里的书堆的像山一样,你一个人得找到什么时候?走吧,我陪你一起找。”
姐妹二人于是分头行动,阁中有不少兵书还是邓绥两年前暂居将军府时翻阅过的,此刻再翻开这一卷卷书简,心中不由更加浮想万千。全神贯注的忙碌中,不知不觉已是日斜西山。当翻开一卷年岁久远的书简,邓绥认真读完开篇一句话,便确定这正是耿夑要找的兵书。
“找到啦!小娥,我找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