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贵人不到一年,郑颜怀上了龙子。
这是刘肇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有着特殊而重大的意义。故而这些日子里刘肇对郑颜格外恩宠有加,每日只要无甚大事,总要往和欢殿去陪她说说话或是一起用膳,有什么珍奇异宝,也总是第一个赏赐于她。
各宫妃嫔们见郑贵人如此受宠,纷纷趋炎附势,争相往和欢殿来逢迎,和欢殿每日都人声鼎沸,热闹不已。宫里跟红顶白历来如此,众星捧月的日子久了,郑贵人也开始俨然一副后宫之主的架势。
相比之下,安福殿就冷清了许多。虽同为贵人,可阴静姝性子恬淡,除了与周沁蓝交往多些,平日里也不喜与旁人走动。更令她感到难堪的是,她与郑颜同为贵人,侍寝最多,郑颜册封不久便怀上了龙胎,可自己的肚子却没有丝毫动静。渐渐地,宫女太监们私下各种各样的议论也多了起来。
静姝并非不知,但是她懒得理这些是非,她虽然也时常恼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但是最重要的是刘肇心里有她,她便觉得十分知足了。
刘肇待她确实与旁人不同,这不只因为她是宫里身份最为尊贵的妃嫔之一,更是因为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刘肇才会有一种难得的轻松和平静。正如在章台殿第一次见到她的感觉,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舒畅和愉悦,着实令他流连。
除了安福殿,刘肇常去的无非是和欢殿和永宁殿,可是他总觉得郑颜那里过于燥了些,而周沁蓝那里又过于冷了些。至于迎春殿那个装扮俗艳,谈吐无趣又喜欢搬弄十分的杨锦绣,刘肇宠幸了几次便抛之脑后,若非看在其父御史中丞杨仪的面子上,刘肇根本不愿搭理这位美人。
作为第一个侍寝又第一个怀上龙子的女人,郑颜自觉高高在上,可是偏偏有个阴静姝与她平起平坐,而且又有显赫的家世为后盾,着实令她心中不爽。她心知阴静姝将是她封后之路上最大的障碍,于是便越看她越不顺眼。静姝自然也知道郑颜对自己的敌意,索性故意避着她,可很多时候避是避不开的。
这日午后,雨过初晴,天气凉爽宜人,静姝带着贴身婢女蔓儿在御花园里散步,行至荷花池旁边的画廊拐弯时,迎面撞上了郑颜。
郑颜本就体态丰腴,加之身怀六甲,更不受热,便穿上了苏州绣娘用上等蚕丝织就的轻薄罗衫,隐约显露出雪白的肩膀,显得妩媚风情。
猛的撞见静姝,郑颜也愣了一下,随即便故作亲昵拉起静姝的手道:“阴妹妹,姐姐这些日子在和欢殿里静心养胎,多日未见妹妹了,不知妹妹可好啊?”
她两人其实同年,郑颜长静姝几个月,便顺理成章的以姐姐自居。
静姝盈盈一笑道:“妹妹一切安好。前头白玉桥有些湿滑,姐姐身子娇贵,走路千万当心一些。”
郑颜一边轻轻抚摸着自己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一边面露得意之色道:“多谢妹妹提醒,我怀的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子,陛下日日牵挂在心,我这个做母亲的更得要事事小心。玲珑,那就别往前头去了,扶本宫回去歇息吧。”
说罢便扶着侍女玲珑的手,正待转身,郑颜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微笑着走到静姝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妹妹,按说你侍寝的日子比我还多,应该早就怀上了,可是这么长时间怎么都没有动静?还是找个太医瞧瞧吧······”
静姝顿时面红耳赤,尴尬回道:“不劳姐姐费心,姐姐还是安心养胎为重。”
郑颜更加得意,神采飞扬道:“我是怕皇子出生后没人作伴儿,一个人嫌闷。对了,宫里人都说看我这个身段生的必是个皇子,妹妹啊最好能为陛下生一个公主,这样陛下就儿女双全了!”
郑颜的话如尖刀般戳着静姝的痛处。她怎么可能没找太医看过,还有比她更急的是刘夫人,到处寻访民间神医,甚至还有几次偷偷带这些民间郎中来宫里为她诊脉。可不管是太医还是民间郎中,都说她的身子没什么毛病,只是比寻常人气血虚了一些,可能是因为她喜食素食,几乎从不沾染荤腥。于是,刘夫人又百般叮嘱蔓儿,一定要盯着御膳房每日变着花样的多做些荤菜。静姝不忍辜负母亲的一番苦心,只能忍着恶心每日坚持吃荤,企盼着早日怀上龙子,然而付出了这么多,腹内却依然空空。
现在听到郑颜这般言语,静姝心里有如翻江倒海般难受,可也只能硬生生忍住,强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郑颜揶揄过静姝后,感觉浑身舒畅了不少,便扶着玲珑咯咯笑着转身回了。
待她们走远之后,一旁的蔓儿气愤的跺脚道:“凭什么她生的是皇子,小姐生的就是公主了?小姐好心提醒她,瞧她那个得意的样子,真是气死人了!”
蔓儿是静姝从阴府带过来的,从小便侍候她,来了宫里也改不过口,还是跟在阴府时一样称她“小姐”。两人虽然是主仆,却亲如姐妹,在静姝面前便总是口无遮拦。
“罢了,不用理会她便是。”静姝淡淡道。
蔓儿嘟着嘴不说话,心里却还是一万个不服气。
另一边,郑颜回到和欢殿后却越想越不放心,她让玲珑请来广德殿的刘常侍,悄悄对他道:“本宫虽然有孕在身不便侍寝,却夜夜挂念陛下,劳烦刘常侍以后将陛下每日在何处侍寝通报本宫一声。”
按说私自向妃嫔通报皇帝的行踪是大罪,可这刘常侍不知是收了郑颜的银子,还是因为她怀着龙子得罪不起,竟然唯唯称是。
自此,每逢刘肇往安福殿过夜,常常还没睡下,便有和欢殿的内侍急来禀告,一会儿是郑贵人做了噩梦,身子不适,求陛下前去;一会儿又是郑贵人被雷电所吓,动了胎气。刘肇只能匆匆撇下静姝,赶往和欢殿去。进了和欢殿,郑颜就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撒娇拖住刘肇,刘肇只好依着她在和欢殿睡下。
再一再二又再三,静姝自然猜出来是郑颜在故意捣鬼,可是这种事是没有办法找到凭据的,只能哑巴吃黄连。忧思郁结,时间一长,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
蔓儿是个急性子,眼看着小姐忍气吞声,气愤难平,便瞒着静姝偷偷将这些事告诉了她的母亲阴刘氏。刘夫人一听,心里又急又气,第二日一早便请旨进宫探望女儿。
当看到静姝神色憔悴的模样时,刘夫人一颗爱女之心被狠狠揪了起来,眼泪不由自主的扑簌落下。静姝见母亲为自己伤心,心里愈发难受,只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不能为母亲分忧,为阴家添光,长久以来积压的苦闷一股脑儿的在母亲面前爆发了出来,哭的涕泪连连。刘夫人只能好言相劝,安慰女儿放宽心。
临走时,刘夫人又拉着静姝的手,低声耳语道:“女儿放心,你一定会怀上龙子的,母亲也绝不会让那个狐媚子爬到你头上来。”
刘夫人离开的第四日,宫里就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