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派出去送信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昨个安排妥当,申时末就出发了!分了两路人,一路往北去找老爷,一路往南找舅老爷,坐骑都是府里养的青海骢,一人带三匹马,脚程快!”
绿涟顿了顿又补充道:“原本凭卫府和林家的关系,也能拿到兵部的堪合,持堪合走驿站递消息最快,但如今外事纷乱,不敢冒险。”
卫夫人颔首,重重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绣绷放在榻几上,“你素来思虑缜密,这次想得也很周到。”
作为夫人身旁第一得脸的丫头,绿涟自然知道她方才叹的是什么,忙乖觉地上前挑起话头,“婢子亲自将郡王送到万卷斋安置了,乔公公暂时住在前院西厢房,屋里也烧了地龙,我刚去又添了几个火盆,看着他喝了一大碗姜汤才过来的。”
用手试了试榻几上小茶盘中的冰石梅花杯,拿起旁边小铜炉上坐着的乌银镂花汤瓶重新沏了一杯茶,轻轻奉到卫夫人手中。
“翠漪方才回说,府里派到潞州的人已经回来了,乔公公身世很好打听,他原是乡塾里的先生,地方上有些才名的。先帝鸣凤四年,淮南遭了水祸,他一家老小全没了,只救出一个独女。两人相依为命来到京城投亲,找不见原本的亲戚,女儿也在街上走失了。乔公公在西市街上找了两年,如今还有人记得这事,说是走失时穿的一身青绿色衣裤……”
绿涟觑着卫夫人面色,不敢继续说下去,却听得卫夫人恍然道:“难怪了,暖晴那时刚懂些事,夏日总爱穿着碧色衣衫跟着晔儿他们摘莲蓬,乔公公便贴身护着,我道是担心铮郡王呢——也是从那年开始吧,他每回来都不空着手,变着法儿给两个孩儿带东西,虽然都是些小物件,我还是能看出来他对暖晴颇为照拂。”
卫夫人颇有感慨之色,默了默,复又扭头对绿涟,“你接着说——”
“后来……后来一个老内监见他冬日露宿街头差点要冻死,便把他带回宫里……再之后,他便一直在宫里呆着。因见乔公公一向本分守礼,兼读过书有些见识,便被分到莅王府上侍奉。原是跟着莅王世子的,那年世子……不在了,便被遣往京都照料铮郡王了。”
因是言及两家的伤心事,翠漪声音也渐低不可闻,带了些哽咽。
半晌恍惚,卫夫人见手中的茶凉了,便放下茶盏重新拿起桌上的绣活儿,低声吩咐道:“去吩咐厨房多做几盏参芪五味饮送到前院去,跟乔公公说,是暖晴特意给他做的方子。”
外间一阵凌乱的脚步,冷风裹挟着帘子外的雪粒子扑进室内,卫夫人皱眉打了个寒噤,只见一名外院老管事急哄哄地跌进来,头重重地磕在榻前的脚凳上,“夫……夫人不好了!宫里来了人,乔公公被打伤了!”
冷风翻卷起绣绷边上的白色绸面,上面是二少爷前几日吟诗有感所作的画,绣线在白色绢布上已然织出满川飞雪,冰海凌风。
太医院正提着药箱自皇极殿西次间的暖阁内退出,退到门槛处仍然在不停打躬作揖满脸唯唯诺诺,浑身提着架子做出一脸四平八稳状。
连着穿过两道抄手游廊走出正极门外,四顾之下确定身边没有脸熟的内监了,才一口气泄了下来,浑身冒汗直打湿了贴身的袄子,两腿也发软到只能仰仗小童搀扶。
当今天子近几年迷恋修身仙法,每日于暖阁中打坐名曰通仙炼坐,日常进补之物以厉昭容所献“仙丹”为主,太医院已成了清冷衙门,每日只周旋于后宫妃嫔和皇城外的贵戚之间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