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映颔首,不再多言,扯着里衣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两两沉默。沈荷不时颦眉,以帕子遮掩唇齿间逸出的急咳。她忽然侧身过来看向齐映,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为自己的咳嗽感到抱歉。
齐映温言又劝。
沈荷却道:“从前我爹供你读书,不过爱你天资聪颖,换作任何一个好读书有天赋的人,我爹还是会这样做。我相信,他不会要你做报答。你原不是我家买来的下人,不该白受你的礼敬,以后,别再这么称呼我。”
她有气无力,说出的话软绵绵的,辨不出真情实感。
齐映不懂她为何突然生气,到嘴的话又噎回去,笑笑:“沈家对姨母、对齐映的恩德,我此生不能报答万一。小姐是姨母的主子,也是我的主子。”
“哪里还有沈家。钱债尚且没有父债子偿的道理,何况你说的恩德,我于你并没有恩。”沈荷声音沙哑,扭过头,像在赌气,“若我是你的主子,那冯若月呢?又是你的谁?”
“什么?”齐映惊讶地脱口而出。随即想起前几日在冯若月房中发生的一切,顿时耳廓通红。
“倘若难以启齿,便不必说。我不过想告诉你,你是自由之身,不是谁家的下人奴才,来去自便。”沈荷掩去眼中的失落,不想追问,恹恹起身,“我到里头坐着等,你去寻嬷嬷吧。”
齐映欲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
正堂蜡烛被风熄灭,齐映安置好沈荷,取来火石燃起艾绒,点亮蜡烛之余生起火折子备用。
半截残烛拼尽全力依旧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借着微弱烛光,沈荷环顾四周,屋中不见蛛网灰尘,长凳也擦拭过,歪斜的槅门齐映已经将之卸下抵在墙边。
此时,周嬷嬷从外头采买回来,让人将一概东西搁在院外,先呼齐映搭手。随同周嬷嬷回来的婆子一见齐映,高声惊呼:“好俊朗的年轻哥儿,我当是哪里飘下的神仙。”
齐映略略点头施礼,便俯身来回往里搬东西。
“没想到哥儿手脚麻利,倒是干净不少。”周嬷嬷说着走来,手里捧着荷叶包的芡实叫沈荷瞧,“我看比果子铺里卖的鸡头还好,白白净净,一包十文钱,买来给姑娘尝尝鲜儿。”
沈荷拿起一颗白皮嫩肉的芡实放进嘴里,嚼起来果然甘甜清香。
此月是瓜果梨枣的熟季,沈荷不大爱吃各类枣子,独独偏爱此物。在扬州老家时,芡实甫一出市,贵戚富家纷纷遣仆人捧锦盒购买,再怎样抢手,沈老爷还是有办法为女儿买来新鲜的芡实。
看她吃得香甜,周嬷嬷悲喜交加,随即道:“酒也给姑娘买来了。姑娘,听老婆子一句话,老爷夫人在天上护佑着你,不为旁的,当为他们,也要将身子养好。余下的事,有嬷嬷在,你犯不着忧心。”
沈荷思忖良久,徐徐抱紧乳母,如汪洋里抱紧一根浮木。
周嬷嬷与齐映足足打扫三日,还添置了桌椅帐子,外加修窗糊纸,使不少银子,总算把宅子收拾得能住人。
然而当初出城匆促,银钱带得少,说好次日冯家遣人来送钱物,却迟迟不见人影。沈荷病中,入口的吃食周嬷嬷不敢含糊,方才过去十日,日子开始过得捉襟见肘。